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大铁锅里传来米粥咕嘟咕嘟的微弱声响,水汽蒸腾,带着一丝粮食的朴素香气,慢慢驱散着堂屋里的阴冷和潮气。林秀守在灶台边,机械地添着一根细柴,心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全部系在里屋那扇虚掩的门上。
周凛进去后,里面传来过几声模糊的低语,似乎是他在对孩子们交代什么,随即又陷入了沉寂。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不安。林秀几乎能想象出,两个孩子蜷缩在炕上,用恐惧又警惕的眼神盯着门板,就像两只受惊的幼兽。
粥快好了。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心里一阵茫然。接下来呢?把饭端进去?还是等他们出来?周凛没有指示,她就像个失去指令的机器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慌。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先探出来的,依旧是周小军那颗小脑袋。他的头发有点乱,脸色黄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堂屋,然后死死地钉在了林秀身上。那眼神里的敌意,比清晨时更加赤裸和尖锐,甚至还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愤怒?
紧接着,周小花也怯怯地探出头,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恐惧,看到林秀看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脸藏了回去,只留下几根枯黄的头发丝在门边颤动。
林秀的心猛地一缩。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哪怕只是嘴角勉强向上弯一弯,也好过这样僵持着。可她脸部肌肉僵硬,那个“笑”恐怕比哭还难看。
她尝试着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久未说话而有些干涩沙哑:“粥……粥好了,可以……”
“我不吃你做的饭!”
一个清脆却充满戾气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她,像一块石头砸破了虚假的平静。
是周小军。
他猛地从门后站出来,虽然身子瘦小,却挺直了脊背,像一头准备战斗的小牛犊,恶狠狠地瞪着林秀,大声重复道:“有毒!你做的饭有毒!我们不吃!”
“有毒”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秀的耳朵里。原主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那些被故意做得半生不熟、或是故意多放了盐、甚至……甚至可能真的掺了不干净东西的食物……
林秀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这次没有”,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辩解。她顶着这张脸,就是原罪。
周小花被哥哥突然提高的嗓门吓得浑身一抖,呜咽着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哥哥的后背,小声啜泣起来。
“你看!你把妹妹吓哭了!”周小军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声音更高了,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尖锐的指控,“坏女人!你出去!这是我们的家!你出去!”
他一边喊着,一边甚至往前冲了一小步,虽然因为恐惧而不敢真的靠近,但那挥舞着小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已经将他的敌意和排斥表达得淋漓尽致。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粥锅还在咕嘟作响,水汽氤氲,却丝毫温暖不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秀孤立无援地站在灶台边,面对着孩子充满恨意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百口莫辩。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席卷了她。她不是那个下毒的恶毒女人,可她承受着所有的恨意。她想告诉孩子,那些事不是她做的,可谁会信?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一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帮助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被完全推开。
周凛走了出来。他已经穿好了军装外套,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争吵。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和愤怒的周小军,又掠过林秀那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影。
“闹什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周小军看到父亲,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依旧不服气地指着林秀,大声告状:“爸!她做的饭不能吃!她以前……”
“够了。”周凛打断他,语气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去拿碗筷。”
周小军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父亲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他看看父亲,又狠狠瞪了林秀一眼,瘪了瘪嘴,眼里瞬间涌上了委屈的泪水,但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用力跺了跺脚,扭头冲回里屋,拿出三副碗筷,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周小花依旧躲在门后,不敢出来。
周凛没再说什么,自己走到锅边,拿起勺子,盛了三碗粥。粥熬得还不错,米粒开花,浓度适中。他将粥碗端到桌上,然后看向林秀,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林秀如同提线木偶,挪到桌边,在离周凛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凳子冰凉,她如坐针毡。
周小军气鼓鼓地坐在对面,拿起筷子,却并不吃饭,只是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秀,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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