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推门出去,那扇破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拢,将堂屋里压抑的空气稍稍搅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了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寂。
林秀僵立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周小军那句充满依赖和恐慌的追问——“爸!你晚上还回来吗?” 以及周凛那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简短的“嗯”。
他走了。
把这个充斥着敌意、恐惧和冰冷剩饭残局的空间,留给了她和他那两个视她如仇敌的孩子。
林秀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两道目光,像四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脊梁骨上。一道是周小军毫不掩饰的、带着愤怒和挑衅的敌视;另一道是周小花怯生生的、却又充满恐惧的窥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如芒在背的视线。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至少,不能在他们面前崩溃。周凛留下的命令是“把这里收拾了”。
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可以让她暂时逃避与孩子正面冲突的、具象化的任务。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填充这令人恐慌的空白,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走到八仙桌前。桌上是一片狼藉:三只空碗,其中一只属于周凛,吃得干干净净;一只属于周小花,还剩了点底;而属于周小军的那只碗,满满当当,粥已经凉透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筷子胡乱地放着,桌面上还洒了几滴粥渍。
林秀伸出手,准备收拾。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之前的寒冷,依旧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先拿起周凛用过的碗筷,指尖触碰到碗壁,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男人留下的余温。这感觉让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将碗摞在一起,动作有些慌乱。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将碗筷拿到灶台边的水缸旁。水缸很高,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里面。缸里的水不多了,底部结着冰。她用葫芦瓢舀出一点冰冷刺骨的水,倒入旁边的瓦盆里。手一浸入水中,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臂,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开始洗碗。动作生疏而笨拙。穿越前,她习惯了洗碗机,对这种原始的清洗方式十分陌生。原主倒是会做这些家务,但留下的记忆碎片模糊不清,无法提供有效的肌肉记忆。她只能凭着本能,用丝瓜瓤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碗壁,生怕手滑打碎了碗——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打碎一个碗可能都是不小的罪过。
整个过程,她都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周小军就站在里屋门口,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小监工的模样,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周小花则躲在哥哥身后,偶尔探出头来看一眼,又迅速缩回去。
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让林秀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极其不自然,后背绷得笔直。她不敢回头,只能专注于手下的活计,将碗筷清洗干净,沥干水,然后放进碗柜。碗柜也是旧的,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
收拾完桌子,她又拿起抹布,擦拭桌面。粥渍已经干了,需要用力才能擦掉。她低着头,认真地擦着,试图用这种机械的劳动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
周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冷酷地将她抓回,无情地锁死了她的离婚协议,用近乎残忍的方式宣告了对她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可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对她进行肉体上的惩罚或言语上的肆意辱骂。他沉默居多,惜字如金,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冷酷,却……似乎又遵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规矩”。
比如,他制止了周小军对她明显的指控,虽然态度冷淡。比如,他命令她吃饭,像是在维持一种最低限度的秩序。比如现在,他留下命令让她收拾,然后离开,是觉得没必要在场监督?还是……有意留出空间,观察她接下来的反应?
“观察”这个词,让林秀的心猛地一沉。
是了,观察。
周凛的那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却总让她觉得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看她的眼神,很少带有强烈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一种……冷眼旁观。
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掉入陷阱的猎物,不急于收网,而是耐心地看着猎物挣扎,评估着猎物的习性、胆量和价值。他说的“一起教”,或许不仅仅是指教孩子,也包含着对她这个“不合格妻子和后妈”的“再教育”?而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严密而冷酷的观察。
他会在哪里观察?就在门外?还是通过某种她不知道的方式?
这个念头让林秀感到一阵寒意,比冰冷的水更刺骨。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收敛了,仿佛周围有无形的眼睛在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评估着她的顺从度、她的忍耐力、她是否还有不安分的念头。
这种无处不在的、被凝视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她感觉自己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会被放大、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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