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堂屋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昏黄，已是下午。林秀蜷缩在灶台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眼泪流干，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
屋子里静得可怕。里屋的门紧闭着，听不到任何动静，两个孩子似乎睡着了，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出来面对她。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余烬的暗红，勉强散发着微弱的热量。那锅没喝完的粥彻底凉透了，表面凝了一层更厚的脂皮。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林秀的胃。从昨天穿越到现在，她几乎水米未进，又经历了逃跑、被抓、巨大的精神冲击，身体的能量早已透支殆尽。胃里空得发疼，一阵阵虚弱的眩晕感不断袭来。
她需要食物。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口冷锅。里面还有小半锅冷粥。那是周小花喝剩的，以及周小军一口未动的那一碗倒回去的。
“冰冷的剩饭”。
这个认知让林秀的胃部一阵痉挛，涌起强烈的恶心感。穿越前，她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从未沦落到要吃别人剩下的、已经冰冷的食物。这不仅仅是口腹之欲无法满足的问题，更是一种尊严被践踏的屈辱。
可是，不吃呢？
低血糖带来的手抖和心慌越来越明显。她知道，如果再不进食，她可能真的会晕过去。在这个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失去意识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周凛不在，两个孩子对她充满敌意，她晕倒了会有人管吗？
活下去。
这个最原始的念头压倒了一切羞耻和委屈。活下去，才有以后。尊严，在生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挣扎着站起身，因为腿麻而踉跄了一下，扶住灶台才稳住身形。她走到锅边，看着那锅冷粥，像看着一个屈辱的象征。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注入勇气。
然后，她拿起灶台边那只属于她的、早上周凛盛给她的空碗。碗沿似乎还残留着之前那口温热粥水的假象般的暖意。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已经凝成果冻状的冷粥。粥很稠，冷透后更显得僵硬，勺子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她将粥碗端到嘴边，冰冷的瓷壁碰到嘴唇，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嘴，将一勺冷粥送入口中。
冰冷、粘稠、带着一股淀粉冷却后特有的生涩感，瞬间充满了口腔。味蕾仿佛都被冻僵了，尝不出任何米香，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滋味。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强迫自己的喉咙进行吞咽动作。冷粥滑过食道，一路留下冰凉的轨迹，落入空荡荡的胃袋，非但没有带来饱腹感，反而激起一阵更强烈的寒意和不适。
一口，两口……
她吃得很快，近乎机械地囫囵吞咽，不敢细细品味，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过程。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沙砾，磨砺着她的喉咙，也磨砺着她残存的自尊。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但她死死咬着牙，没让它们掉下来，混着冰冷的粥一起咽了回去。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哭。那个“冷眼观察”的男人可能无处不在，那两个充满敌意的孩子就在一墙之隔。她的脆弱，不能暴露在人前。
终于，碗里的冷粥吃完了。胃里被冰冷的食物填充，带来一种沉甸甸的、极其不舒服的饱胀感，但身体的寒冷和虚弱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她甚至觉得更冷了，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她默默地走到水缸边，用葫芦瓢舀起半瓢冷水，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用水分的温度来中和一下胃里的冰冷，也冲淡口中那令人不快的味道。冷水入腹，又是一阵寒颤。
做完这一切，她将碗勺洗干净，放回原处。然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周凛只说了“收拾了”和“安分守己”，没有给她进一步的指示。
她像一抹游魂，在空旷冰冷的堂屋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壁，扫过角落里堆着的柴火，扫过那个上了锁的、囚禁着她希望的樟木箱子……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里屋那扇紧闭的门上。
门缝底下，没有任何光线透出，里面静悄悄的。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周小军是不是还在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盯着门板？周小花是不是依旧害怕得缩在墙角？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悲凉将她紧紧包裹。这个世界，这个时空，没有她的亲人，没有她的朋友。她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承受着莫名的敌意和冰冷的审视，连一口热饭都成了奢望。
这，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它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卑微、屈辱、身不由己。
然而，在极致的冰冷和绝望深处，或许连林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的火苗，正在悄然萌生。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就因为她顶替了原主的身份？可她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哪怕是在这个看似无望的囚笼里。
这个念头还很模糊，很微弱，却被那碗冰冷的剩饭和此刻刺骨的寒意，滋养着，悄悄扎根。
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缝隙看向外面。天色愈发阴沉，似乎又要下雪了。院子里空无一人，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就在这时，她似乎隐约看到，院墙的拐角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一闪而逝，像是有人在那里抽烟，但很快又消失了。
是错觉吗？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
周凛……他是不是根本没走远？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某个角落，冷静地观察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如何咽下那碗冰冷的剩饭？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冷眼与观察”，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无孔不入，更加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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