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紧绷的、小心翼翼的平静中滑过。周小花的病情在林秀笨拙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照顾下,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发烧呕吐,只是偶尔咳嗽,小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周凛依旧是早出晚归,神色冷峻,话少得可怜。他对林秀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命令,仿佛那个雪夜送煤、那个在孩子病床前冷静指挥的他,只是一个幻觉。
林秀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时刻绷紧神经,努力完成周凛下达的每一个指令:打扫、做饭、照看孩子。她依旧笨拙,依旧会出错,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恐惧的“尽职”所取代。她不再去想未来,也不敢去揣测周凛的心思,只是麻木地、尽全力地扮演好“保姆”和“囚徒”的双重角色,生怕行差踏错,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的问题,像幽灵一样缠绕着这个家,也缠绕着林秀——粮食快见底了。
米缸里的米,已经快要见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铺在缸底。面缸里的面粉,也所剩无几。墙角那几棵蔫巴巴的白菜和土豆,更是消耗殆尽。这个家,即将面临断炊的危机。
林秀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每天做饭时,都要精打细算,恨不得一粒米掰成两半吃。粥越煮越稀,窝窝头越做越小。周小军已经开始抱怨吃不饱,周小花也因为病后需要营养而显得更加瘦弱。她自己更是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不敢表露分毫。
她知道,必须有人去面对这个问题。而这个人,只能是她。难道还能指望周凛主动关心家里的柴米油盐吗?
终于,在一个傍晚,周凛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他脱下军大衣挂好,像往常一样准备走进里屋。
林秀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挪动脚步,挡在了他面前,但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明显的颤抖:
“那个……米……快没了。面也……不多了。”
她说完,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不敢看周凛的表情,等待着可能的斥责——斥责她管理不善,斥责她浪费粮食,或者更糟的,冷漠的无视。
周凛的脚步顿住了。
堂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炉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呼呼声。
林秀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像有实质的重量。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几秒钟后,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周凛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个表示“知道了”的音节。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目光扫过空了大半的米缸和面缸,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麻烦”的情绪。
然后,他绕开僵在原地的林秀,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径直走进了里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就这样?
没有回应?没有指示?
林秀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一种比斥责更令人难堪的、被彻底无视的屈辱感,混合着对未来的巨大恐慌,瞬间将她淹没。他不打算管吗?要眼睁睁看着一家人饿肚子?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这一夜,林秀在饥饿和焦虑中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周凛依旧准时出门。他离开时,甚至没有看林秀一眼,也没有对粮食问题留下只言片语。
林秀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他真的不打算管了。或许,在他眼里,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他费心?又或者,这是对她某种无声的惩罚?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看着缸底那点可怜的粮食,计算着还能撑几天。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年轻勤务兵洪亮的报告声:
“报告团长!粮食送到了!”
林秀猛地从灶台边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院门口,还是那两名年轻的勤务兵,正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口没有扎紧,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大米和黄澄澄的小米!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一个稍小些的袋子,看起来像是面粉。还有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十个鸡蛋和几棵新鲜水灵的大白菜!
这些物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简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让这个家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
周凛就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勤务兵将东西卸在屋檐下。他依旧没有看堂屋方向。
“团长,放这儿行吗?”
“嗯。”周凛应了一声,补充道,“轻拿轻放。”
“是!”
勤务兵利落地将物资码放整齐,然后敬礼离开。
周凛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堆足以解决燃眉之急的食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解决问题”后的轻松,也没有“施舍”后的优越感。仿佛这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补给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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