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供销社外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虽然被周凛以强势的姿态压下,但刺骨的冷意,却深深浸入了林秀的骨髓。那句“我的家事,不劳费心”,像一道符咒,将她牢牢封印在周凛的领地之内,同时也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畏惧踏出院门,仿佛门外不是熟悉的大院,而是布满荆棘的雷区。
然而,生活总有意想不到的“馈赠”。周小军学校要开冬季运动会,老师要求每位家长至少参加一项亲子项目。通知是周小军扭扭捏捏带回来的,小男孩脸上满是纠结,既渴望父母的参与,又对“后妈”这个角色充满抵触和不安。他把通知单扔在八仙桌上,像扔一块烫手山芋,嘟囔了一句“老师说最好都去”,就飞快地跑回了里屋。
通知单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道无声的难题。林秀看着那张纸,心沉了下去。她可以去吗?以什么身份去?周凛会去吗?如果去,她要面对多少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如果不去,周小军会不会更恨她?老师会怎么想?
她不敢问周凛,只能将不安压在心底,照常准备晚饭,手脚却比平时更显慌乱。周凛回来时,天色已晚。他照例脱下大衣,目光扫过桌面时,在那张通知单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直到晚饭后,周小军憋不住,小声地、带着点期盼地提了运动会的事。周凛正拿着火柴点烟,闻言,划火柴的动作停了一下,橘红的火苗在他指尖跳动。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隔着一片朦胧,看向紧张得捏着衣角的周小军,简短地问:“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周小军声音更小了。
周凛“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继续低头看文件。周小军有些失望,但不敢再问,蔫头耷脑地回了屋。林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这态度,是去还是不去?
运动会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寒风依旧凛冽,但阳光明媚。林秀一夜没睡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找出一件自己最好的、半新的碎花棉袄穿上,头发梳了又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得体一些。周小军一早起来就坐立不安,既兴奋又忐忑,不停地偷偷看周凛和林秀。
周凛吃完早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时,目光扫过穿戴整齐、却明显紧张不安的林秀和一脸期盼的周小军,淡淡说了句:“走吧。”
就这么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绪的流露,却像一道命令,让林秀的心猛地一跳——他要去!而且,意思是让她也一起去!
军区子弟小学的操场上,人声鼎沸。红旗飘扬,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在老师的指挥下跑来跑去。家长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笑,目光不时扫向入场口。
当周凛那高大挺拔、军装笔挺的身影出现在操场入口时,原本嘈杂的声浪瞬间降低了好几度。无数道目光,带着敬畏、好奇、探究,齐刷刷地聚焦过来。他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林秀,则瞬间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第二个焦点。那些目光复杂得多:有毫不掩饰的打量,有窃窃私语的指点和毫不避讳的鄙夷,有看好戏的兴味,还有几分对周凛竟会带她出席这种场合的惊讶。
“看,周团长来了!”
“他后面那个……就是那个?”
“啧,还真敢带来啊?”
“瞧她那样子,缩手缩脚的……”
“周团长也是,怎么想的……”
低语声像蚊蚋一样钻进耳朵,林秀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感觉自己是赤身裸体地站在聚光灯下,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围巾里,手指冰凉,紧紧攥着衣角,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周凛无形的气场拖着在走。周小军也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小脸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地离林秀远了几步。
周凛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未觉,他面色平静,步伐稳健,径直朝着班级指定的区域走去。他所过之处,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通道。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络和不易察觉的挑衅:
“哎呦!周团长!您今天也亲自来了?真是难得!” 说话的是隔壁团一位副营长的爱人,姓王,也是大院里有名的“消息灵通”人士,平日里就和“快嘴李”走得近。她笑着迎上来,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秀身上扫了几个来回,话里有话地说,“这位是……?瞧我这记性,还没正式见过您家这位呢?听说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里休养?”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字字带刺,暗指林秀之前“跑”的事情和不见光的状态。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三人圈子里。林秀浑身僵硬,头皮发麻,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羞辱感让她几乎窒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