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日子依旧按照既定的轨道滑行。林秀带着小花,重复着买菜、做饭、收拾、陪玩的日常。只是,这日常的底色里,悄然混入了一种新的、难以言说的期待与忐忑。那通深夜的、生硬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已平息,湖面下的暗涌却未曾停止。
周凛那句“每天会打电话”,像一句无声的咒语,悬在林秀心头。第二天,她做事时总有些心不在焉,耳朵不由自主地留意着院门外的动静,会不会有自行车铃声,小陈会不会又来喊她去接电话?然而,一天平静地过去了,直到夜幕降临,院门外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犬吠。他没有打来。
心底那丝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消散,留下一点淡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用更多的家务填满时间。他那么忙,会议紧张,抽不出时间打电话,再正常不过了。本来,那通电话就已经是预料之外的“特殊”了,不是吗?
第三天,林秀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活计上,不再刻意去听。她找出之前积攒的一些碎布头,打算给小花拼一个沙包。阳光很好,她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一针一线地缝着,小花则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周凛出差前的那种平静。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再次被打破了。
院门被轻轻敲响,不是小陈那种带着点急切的叩门,而是更沉稳、更规律的几声。林秀放下针线,有些疑惑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小陈,而是师部值班室的一位通讯员,一个脸庞稚嫩但神情严肃的小战士,林秀以前在师部大院见过几次。
“林秀同志,”小战士见到她,先敬了个礼,然后双手递过来一个折叠起来的纸条,“这是周师长从军区发回来的电报,值班室让我给您送来。”
电报?林秀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电话都算奢侈的年代,电报通常意味着更紧急、更正式,或者……更不好的事情。难道是周凛那边出了什么事?会议出了变故?还是他……
她接过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指尖有些发凉,迅速展开。电报纸上字不多,是那种标准的、毫无感情的印刷体字迹,内容更是简短到近乎苛刻:
“安。勿念。周。”
只有三个字。安。勿念。周。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琐碎的问候,甚至没有标点。就这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三个字。
林秀盯着那张电报纸,愣了好一会儿。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不是坏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空落落的感觉。这算什么?昨天没有电话,今天就来一封电报?而且是这样一封……比电话还要生硬百倍的电报。
“安”,是报平安。“勿念”,是让她别担心。然后,落款一个“周”字。这就是他所谓的“每天会打电话”?如果没时间打电话,就用这种方式?效率倒是极高,也极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精准、直接、不浪费任何多余的字眼和情绪。
可不知为什么,林秀看着这封电报,非但没有感到被报平安的安心,反而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被这冷硬的字句轻轻刺了一下。昨天那通虽然生硬、却带着笨拙关切的电话所带来的那点微弱的暖意,似乎被这封电报的“专业性”和“距离感”给冲淡了不少。
“谢谢。”林秀收起电报,对通讯员道了谢。
小战士完成任务,又敬了个礼,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林秀关上门,拿着那张电报纸回到堂屋,在桌边坐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上,那三个字显得格外清晰刺眼。她看了又看,最终,将电报纸仔细地折好,收进了自己放重要物品的小木匣里。和那块浅湖水绿的“的确良”料子放在了一起。
这天晚上,她哄睡了小花,独自坐在灯下做针线,心里却总萦绕着那封电报的影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打电话太麻烦,所以换成了更“高效”的电报?还是……那天晚上的电话,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她自己会错了意?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绪难宁的时候,院门外,再次传来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和小陈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急促的呼喊:“嫂子!嫂子!电话!首长电话又来了!”
又来了?林秀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指。电报才来几个小时?电话又来了?她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披上外衣就往外走。这一次,连跟邻居打招呼都忘了。
依旧是夜色,依旧是寒风,依旧是那辆自行车的后座,和心跳加速的感觉。
值班室里,气氛似乎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参谋对她点点头,指了指桌上那个黑色听筒。
林秀走过去,拿起听筒,放到耳边。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屏住呼吸,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熟悉的电流杂音,和那杂音背后,隐约可闻的、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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