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
沈十六盯着楼船,船已经离岸五丈。
再拖片刻,神仙也追不上。
“顾长清,别逼我连你一起砍。”
“你砍。”
顾长清没松手,指甲抠进了皮革里,因为用力过度而发青。
“这一刀下去,你就输了。”
他努力把气喘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银子没了可以再查,人死了没法复生。”
“你今天杀几千人,明天整个江南都会造反!”
“严嵩正愁找不到借口弄死你,你想把刀柄亲手递给他?”
“那又如何!”
沈十六暴怒,唾沫星子喷了顾长清一脸。
“你看看那船!那特么是军饷!我不杀他们,北疆就要死人!”
“这笔账你会算,老子也没瞎!那是严党的账!不是你的!”
顾长清突然拔高音量,破了音的嗓子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上前一步,胸膛几乎贴上了马头。
“沈十六,你是军人,不是屠夫。”
“你说过你要做斩断奸佞的刀。”
“但刀不能没有鞘,没了底线的刀,那是凶器!”
沈十六瞳孔猛缩。
凶器。
那个雨夜,父亲跪在奉天殿外,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六,这把刀是用来护国的,不是用来泄愤的。
高台上,上官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戏。
“沈大人若是下不去手,本座可就不奉陪了。”
他巴不得沈十六动手,只要见血,无生道就能踩着尸体封神。
彻底点燃江南的怒火,把水搅得更浑。
沈十六握刀的手在轻微痉挛。
理智告诉他顾长清是对的。
但看着罪魁祸首大摇大摆离开的憋屈感,让他想要杀人。
“没时间了……”
沈十六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沙砾。
顾长清看着他,突然松开了手。
他直起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弹掉袖口的一抹黑灰。
那个从容不迫、在停尸房对着腐烂尸体吃包子的大理寺卿又回来了。
虽然腿还在抖,但那股子让人讨厌的镇定劲儿却立住了。
“信我吗?”顾长清问得很轻。
沈十六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这书生没用那种看“粗鄙武夫”的眼神看他。
沈十六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暴戾强行压下。
“要是搞砸了,”沈十六缓缓收刀。
“我就把你扔进运河里喂王八。”
“那也要那王八牙口好。”顾长清转身,背对锦衣卫,面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道人,“上官道长。”
顾长清的声音不大,但在诡异安静的广场上,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既然要走,何必急于一时?”
上官云微微皱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书生,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比那个只知道杀人的锦衣卫更危险。
“你是何人?”
“一介俗人。”顾长清负手而立。
“听说无生道法力无边,能点石成金,水火不侵。”
“在下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钻研点旁门左道。”
“今日既然见了活神仙,想讨教讨教。”
上官云冷笑:“凡夫俗子,也配窥探天机?”
“是不配,还是不敢?”顾长清往前走了两步,直接逼近了最外围的信徒。
几个拿着锄头的汉子想动手,却被这书生身上那股子邪门的笃定给镇住了。
“道长刚才说,只要信奉无声道,就能刀枪不入?”
“自然。”
上官云拂尘一甩,“心诚则灵。”
“好一个心诚则灵。”
顾长清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琉璃瓶。
巴掌大小,装着半瓶粘稠的、泛着幽蓝光泽的液体。
他拔掉软木塞,一股极强的酸腐刺鼻气味瞬间炸开,周围的信徒本能地捂住鼻子后退。
“这是何物?”上官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此乃‘炼狱水’。”
顾长清随口胡诌,脸上却挂着令人发毛的假笑。
“听说是从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提炼出来的。”
“专破世间一切妖魔鬼怪的法身。”
他晃了晃瓶子,液体挂壁,粘稠如油。
“道长既然神功护体,想必是不怕这点洗澡水的?”
“你想做什么?”上官云厉喝。
顾长清没理他,只是手腕一翻,几滴液体泼向脚边的一柄废弃铁刀。
滋——!!!
白烟骤起。
那把精铁打造的厚重朴刀,在接触液体的瞬间冒出剧烈的气泡。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坚硬的铁刃像被热水浇过的猪油。
肉眼可见地融出了几个大洞,黑水横流。
人群瞬间炸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前排的人疯了一样往后缩。
这比砍头恐怖多了。
刀砍下去只是个疤,这玩意儿能把人化成水!
顾长清抬起头,隔着升腾的白烟,直视上官云那张终于出现裂痕的脸。
“还是骗术。”他往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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