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桌上摊着那张大红帖子。
顾长清手里的银镊子夹起帖子一角,在烛火上燎了燎。
滋啦。
一股焦糊味钻出来,带着腥气。
“人血混朱砂,里面掺了曼陀罗花粉。”
顾长清扔掉镊子,掏出帕子细细擦拭手指。
“这请帖做得挺讲究,还没进门先给你下点药。意志薄弱的,闻了这味儿就得跪。”
沈十六没接茬。
他坐在阴影里,手里那把绣春刀被他摩挲得有些发热。
“听雨轩。”沈十六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那是东城出了名的销金窟,平时只有达官显贵的内眷才去得起。没想到是这帮神棍的老巢。”
“越是显贵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顾长清端起茶盏吹气。
“既然帖子下了,那就是要把我也拉下水。今晚子时……”
砰!
房门被撞开,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沈晚儿光着脚冲进来,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挂着没卸干净的残妆。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香囊,呼吸急促。
“哥!时辰到了!”
她扑到桌案前,一把抢过那张红帖子抱在怀里。
“我们要去见圣女!晚了圣女会怪罪的!”
沈十六霍地起身,挡住门口。
“回去睡觉。”
“我不!”
沈晚儿嗓音尖利,指甲在帖子上抓挠。
“你又要拦我!”
“就是因为你不信,家里才会遭灾!我要去赎罪!”
“沈晚儿!”沈十六伸手去夺帖子。
寒光一闪,沈晚儿从袖口抽出一把剪线头的剪刀。
尖端毫不犹豫地抵住自己的喉咙,皮肤瞬间陷下去,血珠子顺着剪刀尖往外冒。
沈十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这个统领数万锦衣卫、杀人不眨眼的男人,这会儿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你是魔鬼……你是阻碍我修行的魔鬼!”
沈晚儿一步步后退,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出两道沟壑。
“让我走……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沈十六感觉心脏被人挖走了一块,这是他从小背在背篓里长大的妹妹。
现在却拿剪刀对着自己,把他当仇人。
“晚儿,别乱动。”沈十六声音发哑,试图往前挪半步。
“哥不拦你,你把剪刀放下,哥带你去。”
“你骗人!”沈晚儿手腕用力,血流得更多了。“退后!都退后!”
沈十六不敢动了,他只能看向那个还在喝茶的男人。
顾长清放下茶盏,杯盖在杯沿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这戏唱得不错,就是嗓门太大了点。”沈晚儿一愣,下意识朝顾长清看去。
就是这一瞬,顾长清手腕一抖。
那只汝窑茶杯盖旋转着飞出,精准地砸在沈晚儿手腕的麻筋上。
当啷。
剪刀落地。
还没等沈晚儿惨叫出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已经欺近。
顾长清双指并拢,在她耳后的风池穴上重重一点。
沈晚儿身子一软,栽了下去,沈十六抢步上前,把妹妹接住。
怀里的人很轻,即便昏死过去,眉心依然拧着个“川”字。
“毒瘾发作罢了。”
顾长清坐回椅子里,把没了盖子的茶杯推远。
“这种心理暗示比这茶里的茶叶渣还难清理。醒了还会闹,除非把根源拔了。”
沈十六把妹妹抱到里间的罗汉榻上,盖好毯子,他站在那儿,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良久。
沈十六走出来,解下腰间的绣春刀,重重拍在桌上。
“锦衣卫的刀,杀得了人,斩不断心里的鬼。”
沈十六转过身,那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挫败。
“我试过了,关也没用,吼也没用。”
“顾长清,这次算我沈十六欠你的。”
他膝盖微曲,就要往下跪,一只圆凳滑过来,正好顶在他膝盖弯里。
“沈大人,腿软了怎么拿刀?”顾长清用脚勾住圆凳。
“我不需要你跪,我只需要你的配合。”
沈十六撑住桌沿,重新站直。
“只要能救晚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就把这身飞鱼服脱了。”顾长清从袖子里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雷豹平时做易容用的道具,一张做工粗糙的络腮胡。他把假胡子扔给沈十六。
“今晚去听雨轩,没有沈大人。”
顾长清推了推眼镜,“只有我的保镖。”
“阿大。”
沈十六接住那团带着胶水味的毛发,嘴角抽搐:“阿大?”
“对,阿大是个哑巴。”
顾长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因为你只要一开口,那种当官的颐指气使味儿就盖不住。”
“哑巴多好,不说话,只砍人。”
……
半个时辰后。
沈府偏门吱呀一声开了。
雷豹坐在马车辕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正仰头数星星,听见动静回头,差点一跟头栽下来。
先出来的是顾长清,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拿着把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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