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响。
十三司门外的火把连成一片火海,将这段长街照得亮如白昼。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赵刚骑在马上,手里提着缰绳,掌心全是汗。
他身后是八百名全副武装的兵卒,前面是一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没人敢上前叫门。
门内静得可怕。
顾长清坐在大堂正中,面前的茶汤已经凉透,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茶衣。
他对门外的重兵恍若未闻,手里捏着一枚黑棋,指腹摩挲着棋子表面温润的纹理。
啪。
棋子落盘。
声音不大,却在大堂内激起回响。
沈十六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怀里抱着那把绣春刀。
他没看棋盘,也没看顾长清,只是盯着手里一块磨刀石。
噌。
噌。
一下又一下。
刀锋刮过石面,卷起细微的铁屑。
“赵刚这种货色,以前给我提鞋都不配。”
沈十六停下手里的动作,大拇指试了试刀刃。
“我现在出去,把他的头拧下来挂在旗杆上,这围也就解了。”
“那是兵变。”顾长清翻过一页案宗,头也没抬。
“严嵩就在等这一刀。”
“魏征这把火烧得正好,大虞朝最忌讳外戚干政、妖人乱国。”
“我那桶冰水泼在太子头上,在他们眼里,和泼在祖宗牌位上没区别。”
沈十六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那就坐在这等死?”
“等。”顾长清提起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字。
“等一个破局的人。”
话音未落。后院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颤。
笃!
一支短箭钉在顾长清手边的窗棂上,箭尾还在剧烈颤动。
箭杆上绑着一截撕下来的丝绸,带着一股脂粉气。
雷豹从房梁倒挂下来,一把拔下短箭,拆下丝绸递给顾长清:“先生,苏媚娘那边的消息。”
顾长清展开丝绸。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急。
【城外三清观,林霜月。速去,恐有变。】
丝绸背面画着一朵扭曲的白莲。
顾长清盯着“林霜月”三个字。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闭环。
东宫夹墙里的铜管,贵女圈的祈福签文。
市井流传的长生谣,还有那碗泛着蓝光的醋。
这女人在下一盘大棋。
利用太子的恐惧,利用贵女的贪婪。甚至把魏征这种铁头御史都算计了进去。
“找到了。”顾长清把丝绸递给沈十六。
沈十六只看了一眼,猛地起身。刀锋归鞘,发出一声脆响。
“我去抓人。”
“外面那是五城兵马司,八百人。”顾长清提醒。
“八千也没用。”
沈十六走到衣架旁,扯下那件黑底滚金边的飞鱼服披风,系紧领口。
“只要我不谋反,他们就不敢动。”
“赵刚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走到大门口,双手按在门栓上。
回头。
“顾长清,你那套讲道理的法子太慢。”
“对付这种装神弄鬼的女人,直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最管用。”
顾长清没拦他。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青色瓷瓶,抛了过去。
“带着。”
沈十六接住:“什么东西?毒药?”
“醒神散,加了三倍的薄荷脑和冰片。”
顾长清重新拿出一张宣纸铺平。
“那女人擅长用药,如果闻到什么甜腻的味道,立刻吸一口。”
“别到时候人没抓到,自己先跪了。”
沈十六把瓷瓶塞进怀里。
轰隆。
大门洞开。
赵刚原本正骑在马上打瞌睡,听到开门声吓得差点掉下来。
周围的士兵齐刷刷举起长矛,枪尖对准了门口那个身影。
沈十六站在台阶上,黑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拔刀。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退后。”声音不高,带着一股阴冷。
最前排的几个士兵手一抖,长矛差点拿不稳。
赵刚硬着头皮勒马大喝:“沈大人!下官奉命……”
“奉谁的命?”
沈十六打断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刚。
“严嵩?还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副都御史?”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包围圈就往后缩一寸。
“我乃锦衣卫指挥同知,天子亲军。”
“除了圣上,谁有资格拿我?”
沈十六走到赵刚的马前,抬手拍了拍马脖子。
那匹战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打着响鼻,四蹄乱踏。
“赵大人,我想出城办点私事。”
“你是要拦我,还是要跟我去诏狱里喝杯茶?”
赵刚喉结上下滚动。
诏狱里的茶,那是人喝的吗?那是要把脑浆子都喝出来的。
“沈大人……这……”
赵刚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下官也是身不由己……”
“那就让开。”
沈十六不再看他,径直撞开挡路的士兵。八百人的包围圈,硬生生被他走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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