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门从未显得如此高大。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长清掀开马车的一角帘子。风灌进来,带着京城特有的烟火气,还有一点糖炒栗子的甜香。
这味道让他那已经被北疆风雪冻得麻木的嗅觉终于活了过来。
“别看了。”沈十六坐在他对面,正在擦刀。
“看看怎么了?”顾长清放下帘子,把手缩回袖子里。“咱们这次回来,可是英雄。”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喧哗吵闹。
有人喊了一句。
“是沈家的人!”
“沈老将军的儿子回来了!”
人群炸开了。
没有烂菜叶,也没有臭鸡蛋。
只有百姓自发提来的篮子,里面装着鸡蛋、热饼,还有几双纳好的布鞋。
他们不敢靠近那些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只能远远地把东西放在路边,然后拱手作揖。
沈十六擦刀的手停住了。
他没有抬头。
顾长清注意到,沈十六的脊背竟微微有些僵硬。
那不仅仅是紧张。
那是不知所措。
“沈十六。”顾长清踢了踢他的靴子。
“抬头看看。当年的污名,今天算是洗掉了一半。”
沈十六把刀归鞘。咔嚓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那些淳朴的脸。
当年父亲被定罪,沈家被抄没时,也是这条街。那时扔过来的全是石头和唾沫。
“才一半。”沈十六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等我砍了那个老东西的头,才算干净。”那个老东西,还在内阁的首辅位置上坐着。
皇宫,西苑。
宇文昊今天没穿道袍,难得地穿了一身正经的龙袍。
大殿里燃着龙涎香。
沈十六跪在地上,呈上那份沾血的密奏。
那是贺兰山的供词,还有那封印着青莲印章的信。
宇文昊看得很慢。
顾长清垂手站在一旁,余光扫过这位帝王的侧脸。
看不透。
即使拿着确凿的证据,证明朝廷重臣勾结邪教、陷害忠良。宇文昊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做得好。”良久,宇文昊合上折子,随手放在御案的一角。
不是正中,是一角。
这个细节让顾长清心头一跳。
“贺兰山死有余辜。”宇文昊站起身,走到沈十六面前。
“沈家受委屈了。”这一句话,比什么金银赏赐都重。
沈十六伏地叩首。
“臣,不委屈。”
“臣只是想替父亲讨个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也在朕的心里。”宇文昊伸手,亲自把沈十六扶了起来。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
“传旨。”
太监总管立刻捧着拂尘上前。
“沈十六破案有功,扬我国威,赐麒麟服,赏黄金千两。”
麒麟服。
那是公侯伯爵才能穿的赐服,也是武将荣耀的顶峰。
在大虞朝,穿上这身衣服,就意味着你是皇帝绝对的心腹。也是所有文官的靶子。
沈十六刚要谢恩,宇文昊的目光转到了顾长清身上。
“顾先生。”
“草民在。”
顾长清弯腰行礼。
“这次你也辛苦了。”
宇文昊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
“格物致知,看来并非虚言。”
“朕听说,你在北疆用冰块和声音就破了那‘鬼兵’的阵法?”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顾长清回答得很谨慎。
“哎,过谦了。”宇文昊摆摆手。
“你这个十三司顾问,虽然没有品级,却能做有品级的官做不到的事。”
“朕很满意。”他的视线在顾长清身上停留了片刻。
“有功必赏。”
“赐顾长清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城南宅邸一座。”
“好生办差,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顾长清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微微松了一下。
皇帝要的是一把好用的刀,而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只要能查案,顾问的身份反而更自由。
“谢主隆恩。”
顾长清叩首谢恩,动作比刚才真心了几分。
至少,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
出了宫门,天已经擦黑。
沈十六手里捧着那套御赐的麒麟服,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怎么?”顾长清凑过去,摸了摸那织金的料子。“这衣服穿着不舒服?”
“太烫。”沈十六把衣服丢给身后的雷豹。
“陛下这是在逼严嵩动手。”
“严嵩还没死呢。”
顾长清压低声音。
“听说那个老东西病了?”
“嗯。”沈十六点头。
“我们进京的消息刚传回来,他就告了病假。说是偶感风寒,要在府里静养,谁也不见。”
“闭门谢客。”
顾长清冷笑一声。“这是壁虎断尾。”
“贺兰山死了,信也在皇上手里。”
“他现在只有装死,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说自己毫不知情,只是御下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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