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书房。
地上躺着一只摔碎的宋瓷茶盏。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最远的一片甚至飞到了书房门口。
那是严嵩最喜欢的一只建盏,平日里把玩都要戴着丝绸手套。
现在成了垃圾。
严嵩坐在太师椅上,手里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只是搭在扶手上。
站在书桌前的严世蕃低着头。胖脸上的肥肉微微哆嗦着,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地毯上。
瞬间炸开一个小黑点。
“爹,那巴图就是个废物。”严世蕃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连个萨满都管不住,还想争汗位。”
严嵩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严世蕃一眼。
那一瞬间,严世蕃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信子舔了一下,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废物不是巴图。”
严嵩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是我们。”
严世蕃扑通一声跪下了。
“为了这局棋,老夫筹划了三个月。”
严嵩拿起桌上的一块墨锭,在手里慢慢转动。
“借瓦剌的手,除掉那把刀,再让东宫背个黑锅。”
“多么干净。”
“现在呢?”
啪。
那块坚硬无比的徽墨,在严嵩手里断成了两截。“沈十六没死,顾长清扬名立万。”
“就连那个一直装聋作哑的长安公主,都站到了台面上。”
严嵩随手扔掉断墨。
“去查。”
“查什么?”严世蕃小心翼翼地问。
“查那几枚铜钱。”
严嵩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这京城的水,又要浑了。”
“既然我们要乱,那就让它彻底乱起来。”
……
午门外。
风有点大,卷着地上的落叶打转。
沈十六走得很慢。
顾长清走在他旁边,手里还提着那个酒壶。
“你能不能走快点?”
顾长清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抱怨道,“我快被风吹透了。”
“你可以先走。”沈十六目不斜视,“没人求你等。”
顾长清嗤笑一声,刚要反唇相讥,脚步突然顿住。
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身绯红官袍,胡子有些花白,脊背挺得像块铁板。
魏征。
这位平日里在朝堂上喷皇帝、喷严嵩、看谁都不顺眼的“魏大炮”。
此刻就挡在宫门口必经之路上。
沈十六停下脚步,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
他和魏征是死对头。
一个是皇帝的刀,一个是清流的碑。
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魏征看着他们走近。
周围路过的官员纷纷放慢脚步,等着看这出好戏。是要当街弹劾?还是痛骂奸佞?
魏征动了。
他没有开口大骂,也没有横眉冷对。
他只是冲着顾长清,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很小。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
然后,这位以倔强着称的老大人,看都没看沈十六一眼。
背着手,转身走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十六有些发愣,按着刀柄的手松开了。
“老头子虽然倔,但不瞎。”
顾长清看着魏征远去的背影,把酒壶换了只手提着。“这次咱们没给大虞丢脸。”
“不管是程序正义还是结果正义,他都挑不出毛病。”
“也是。”
沈十六撇撇嘴,“只要别再参我一本,我就谢天谢地了。”
“走吧。”顾长清用肩膀撞了一下沈十六。
“还有一关等着你过呢。”
“什么关?”
“情关。”
……
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车夫是个哑巴,看见沈十六出来。立刻搬了脚凳,恭恭敬敬地候着。
沈十六站在车前,有些迈不开腿。
“上啊。”顾长清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人家公主为了你,差点把金銮殿的柱子给拆了,吃顿饭怎么了?”
沈十六咬着牙:“我宁愿回天牢。”
“那也得先吃完这顿饭。”顾长清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塞进了马车。
晚宴设在公主府的水榭。
四周挂满了防风的纱幔,炭盆烧得旺旺的,暖意融融。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长安公主宇文宁坐在主位。
今日她没穿宫装,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常服。
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显得有些慵懒。
但那双看着沈十六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沈大人。”
宇文宁亲自执壶,给沈十六倒了一杯酒。
“这几日受苦了。”
沈十六正襟危坐,像是个正在受审的犯人。
“谢公主挂怀,臣……职责所在。”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快得像是要把酒杯吞下去。
宇文宁笑了。
她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他:“沈大人这酒喝得这么急。是不想听我说话,还是急着走?”
“臣不敢。”沈十六低下头,盯着桌布上的花纹。
“不敢?”宇文宁放下酒壶,身体微微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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