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城,大通坊。
这里是整个京师最热闹,也最肮脏的地方。
赌坊里的骰子声、咒骂声、还有赢钱后的狂笑声。
顾长清扯了扯身上那件艳俗的紫色绸缎长袍。
他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毫无美感的金元宝。这是雷豹特意给他挑的行头。
“我就非得穿成这样?”顾长清侧过头,对着身边的雷豹抱怨。
雷豹倒是自在得很,一身短打,胸口敞着。
露出半截黑黝黝的胸毛,手里还抓着只油腻腻的烧鸡腿。
“爷,您现在是山西来的煤老板。”
“那是富得流油,不穿成这样怎么让人当猪宰?”
雷豹嘿嘿一笑,压低嗓门。“再说了,这地方只认衣冠不认人。”
顾长清叹了口气,把折扇哗啦一声合上。
“那位苟三姐,架子倒是大。”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赌坊最深处的一间雅座。
帘子掀开。
苟三姐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象牙牌九。
她脸上的那道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狰狞的暗红。
“稀客。”
苟三姐连眼皮都没抬,随手打出一张牌。
“天子脚下的贵人,也来这种地方消遣?”
顾长清没客气,径直坐下。
把手里那把金光闪闪的折扇扔在桌上。
“来送钱。”
苟三姐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抬起头,目光在那把折扇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长清脸上。
“沈大人的那个人情,分量可不轻。”
“那是沈大人的事。”
顾长清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按在桌面上,往前一推。
铜钱在桌面上滑行,发出一声清脆的摩擦声,稳稳停在苟三姐面前。
背面那两个细若蚊足的“无生”二字,刺痛了苟三姐的眼。
她没有去碰那枚铜钱,只是往椅背上一靠,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这玩意儿烫手。”
“烫手才赚钱。”顾长清身子前倾,盯着苟三姐。
“满京城的假钱,总得有个出处。”
“你手底下的乞丐遍布全城,别告诉我你没闻到味儿。”
苟三姐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容牵动伤疤,有些渗人。
“漕运。”她吐出两个字。
“那些假钱,没在市面上流通多久,大部分都被运到了通州码头。”
苟三姐压低了声音,“有人在用这些假钱。”
“大肆收购粮食、铁器,然后通过漕运送往南方。”
“谁在收?”
“严党的外围,黑鲨帮。”苟三姐把玩着那枚象牙牌。“但最近黑鲨帮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一个个神神叨叨的,不吃荤腥,见面就念经。”
“无生道。”雷豹在旁边插了一句。
“谢了。”
顾长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紫袍。
“这个人情,记在沈十六账上。”
苟三姐看着两人的背影,冷笑一声,将桌上的铜钱扫进垃圾堆。
“一群不知死活的疯子。”
……
深夜,通州码头。
江风凛冽,带着一股腥湿的水气。
顾长清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氅,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远处漆黑的江面。
水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突然,几道极其轻微的水声响起。
几个黑影从水中冒出,迅速攀上码头的木桩,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是锦衣卫最精锐的“水鬼”队。
领头的正是沈十六。
他一身紧身夜行衣,浑身湿透,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
顾长清走了下来。
“怎么样?”
沈十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座仓库。
“四号仓,守备最严。”
沈十六语速极快,“外面有三十个暗哨,里面不知道。”
“严党的人?”
“不止。”
沈十六解下腰间的一个防水油布包,递给顾长清。
“这是刚才解决的一个暗哨身上搜出来的。”
顾长清打开一看。
是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朵诡异的莲花。
无生道。
严嵩这只老狐狸,为了利益,竟然真的和邪教勾结在了一起。
“动手。”顾长清把木牌扔进水里。
沈十六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锦衣卫瞬间散开。
几声闷哼过后,仓库大门的守卫软软倒下。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一股霉味混合着桐油味扑面而来。仓库极大,堆满了半人高的木箱。
顾长清走到一个木箱前,上面写着“顶级龙井”。
他伸手推了推。
纹丝不动。
“就算是石头也没这么重。”顾长清示意雷豹。
雷豹上前,抽出腰间的匕首,插入木箱缝隙,用力一撬。
嘎吱。
木板掀开。
没有茶叶。
只有一排排寒光闪闪的铁甲,还有整齐码放的陌刀。
沈十六走过来,拿起一把陌刀,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
嗡——
清脆的鸣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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