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破旧的院门被猛地撞开,又“哐当”一声被赵灵从里面死死地拴上。
李氏正焦灼地在堂屋里踱步,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灵儿!你……你这是……‘文古斋’的掌柜也欺负你了?”
赵灵没有回答。
她的脸颊因为狂奔而涨得通红,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大眼睛里,此刻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彩。
她像是没听见母亲的话,径直冲到堂屋那张裂了缝的方桌前,将怀里那个沉甸甸、鼓囊囊的布包袱,“咚”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她解开那个系得死紧的布结,抓起包袱底,猛地一抖——
“哗啦啦啦啦——!!!”
一阵清脆、密集、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瞬间填满了这间死寂的屋子!
五千枚!
足足五千枚青绿色的铜钱,从包袱里倾泻而出,在昏暗的堂屋里,堆成了一座……一座闪烁着夺目微光、令人目眩神迷的……
铜山!
“啊——!”
李氏发出了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尖叫。她双眼圆瞪,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座“铜山”,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灵儿!你……你……”李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指着那堆钱,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是不是……抢了?!”
五两银子!五千文钱!对于这个早已被贫穷压垮的家,这笔巨款不是救赎,而是惊吓!
“不……不是……”赵灵因为激动和狂奔,话说得断断续续,“是……是‘文古斋’……是钱掌柜……他……”
她语无伦次,干脆一把抓起桌上那锭作为“样品”退回来的、赵晏亲手制的松烟墨,又抓起那几张图样。
“是这个!是晏儿的墨和画!”赵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激动得又哭又笑:“钱掌柜……他全要了!他说……他说晏儿的画,一幅……不,三幅图样,总共给了一两银子!”
“一……一两?!”李氏捂住了嘴,感觉自己快要晕厥过去。
“还有这个!”赵灵高高举起那块墨锭,像举着一枚帅印,“钱掌柜说……说这墨是‘道’!是‘风骨’!他当场就给了五百文!还……还预付了十锭的定金!一锭……五百文!总共……总共五两银子啊,娘!”
“五两……”李氏喃喃着,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伸出手,颤抖着,不敢去碰那些铜钱,仿佛那是烙铁。
这……这比丈夫赵文彬当秀才时,一年能拿到的所有“束修”加起来还多!
屋外的喧闹和屋内的巨响,终于惊动了里屋那个“活死人”。
“吱呀——”
父亲赵文彬的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他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件发白的儒衫,依旧是苍白颓废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堂屋,扫过那对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母女,最后,落在了桌上那座刺眼的“铜山”上。
他没有动,也没有如李氏和赵灵那般,露出丝毫的震惊或喜悦。
他仿佛没有看见那堆钱。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五千文铜钱的阻碍,死死地“钩”在了钱堆旁边——那块被赵灵随手放下、其貌不扬、甚至还带着粗糙梅花暗纹的……松烟墨锭。
赵晏也扶着门框,安静地站在自己房间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
赵文彬缓缓地走了过去。他无视了那堆铜钱,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
他走到了桌边,伸出了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没有去拿钱,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拿起了那块墨锭。
他将墨锭举到眼前。用指甲轻刮,一层细腻、乌黑的粉末落在了他满是老茧的指腹上。他将墨锭凑到鼻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松烟的清芬,草药的幽香。没有一丝臭胶味!是“清香”!是他当年翻遍古籍、耗尽家财、日夜捶打都求之不得的“清香”!
他比钱掌柜更懂这块墨!这烟,熏得极纯!这胶,和得极匀!这火候……这火候……
赵文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早已死灰一片的眸子里,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羞愧、嫉妒、震惊、狂喜的、近乎癫狂的光芒!
他缓缓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站在阴影里的、他那个八岁的儿子——赵晏。
“这……墨……”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破瓦在摩擦:
“是……你……做的?”
一瞬间,堂屋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李氏和赵灵停止了啜泣,惊恐地看着这父子二人。她们能感觉到,赵文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比马三上门时还要可怕!
赵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刻。
是拯救父亲,还是……彻底碾碎他。
他迎着父亲那骇人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小脚不安地在地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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