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内,檀香袅袅。
钱伯那句急迫的、带着一丝颤音的问话,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重重地砸在赵灵的心上。
“……是何人所作?”
赵灵被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精光四射的眼睛盯得浑身发毛。
她才十二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她本能地向后缩了半步,怀里抱着的空布包,是她唯一的遮挡。
她想起了“锦绣阁”王掌柜的鄙夷,想起了伙计张顺的驱赶,又想起了马三那张得意狰狞的脸。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但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弟弟赵晏。
想起了弟弟在昏暗的油灯下,用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笃定地对她说:“姐,别怕。你只管把东西递给他……”
她想起了弟弟的嘱咐,那段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默念了上百遍的“说辞”。
赵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她没有抬头,而是缓缓地低下了头,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掌柜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为悲伤和害怕而引发的颤抖:
“这……这是家父……赵文彬……早年的旧作。”
“赵文彬?!”
钱伯那双精明的眼睛猛地一眯!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
清河县曾经最有名的才子,那个在乡试考场上“身败名裂”、还被人打断了手筋的“废秀才”!
这个故事,在清河县的上流圈子里,本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谈资。
钱伯的心,瞬间“咯噔”一下。他再看向桌上那三幅画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在“鉴宝”。
那么现在,他是在“印证”一个“故事”!
“家父他……”赵灵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他的手……伤了……再也,再也画不了了……”
“家中又遭了难……”她想到了高烧的弟弟和那几十文羞辱的铜钱,这句台词她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弟弟重病,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才把父亲这些旧物拿出来,换几个钱,给弟弟买药……”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便低着头,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雅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钱伯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坐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端砚。
他信了。彻底信了!
这太合理了!赵文彬!一个才华横溢、却遭奸人陷害、手筋俱废的悲情秀才!
这三幅画,这块墨,必定是他手伤之前、意气风发时的“遗作”!
怪不得!怪不得这画风如此孤高!
《寒梅》的疏影,是他的风骨!《墨竹》的潇洒,是他的才情!《仕女背影》的幽怨,是他的不得志!
这哪里是画?这分明是赵文彬的“自画像”啊!
而这块墨……钱伯的目光变得炙热。
这定是赵文彬当年痴迷制墨时,呕心沥血制出的、仅存的几块“孤品”!
一个“悲情才子”的“遗作”和“孤品”!
钱伯作为商人的血液,瞬间沸腾了!他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营销”方案。
“新雅”风格?不!这叫“风骨”!这“赵氏墨”,更是“才子墨”!
他知道,县学里那些自诩清高的学究,县尊夫人家那些附庸风雅的女眷,她们买的将不再是“花样”和“墨”,而是一个“故事”,一种“品味”,一种对“才华被埋没”的廉价同情!
这生意……能做大!
钱伯压下心中的狂喜,他知道,现在不是谈生意的时候,是“施恩”的时候。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同情和惋惜,“想不到……文彬兄竟遭此大难。这世道,不公啊!”
他看向赵灵,语气变得温和无比:“小姑娘,你先起来,别哭了。你父亲的遭遇,老夫深感同情。这些东西……‘文古斋’收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个“货源”攥在自己手里!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指着那三幅画。
“这三幅花样,画得极好,风骨不凡。这样吧……”他沉吟片刻,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两银子!老夫出价一两银子,全收了!”
“啊?!”赵灵猛地抬起头,失声惊呼。一……一两银子?!三张纸,一两银子?!那可是……那可是……一千文铜钱啊!她那幅牡丹图,王掌柜才肯出三十文……
“不不不,掌柜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赵灵慌忙摆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小姑娘,你先别急。”钱伯以为她嫌少,微微一笑,又指向那块墨锭。
“这三张画,说到底是‘花样’,是‘术’。而这块墨……”钱伯的眼神变得无比炙热:“这,才是‘道’!这才是文人风骨的根本!老夫愿出五百文,收下这块墨锭!”
一两银子,再加五百文!一千五百文!赵灵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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