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墨”和“灵犀绣”的传奇,插上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清河县的每一个体面角落。
这不再是简单的买卖,这成了一桩“风雅轶事”。
故事的主角,是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又悲情落魄的废秀才赵文彬。
而“赵氏墨”和“灵犀绣”,则据传是他在手筋未断前,呕心沥血留下的“遗作”。
这个故事太完美了。它满足了文人对“才华被埋没”的同情,也满足了富户女眷对“独一无二”和“格调”的追求。
于是,清河县出现了一幕奇景。
“文古斋”的雅间里,钱掌柜捻着山羊须,满面红光地接待着络绎不绝的访客。
“钱掌柜,那‘灵犀绣’的《仕女背影》图样,可还有?我家夫人说了,价钱好商量,定要一套!”
“钱伯,听说你们这得了赵文彬的‘才子墨’?可否一观?唉,文彬兄当年之才,我至今……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钱伯总是摆出一副“奇货可居”的为难模样:“哎呦李老爷,您来晚了!‘赵氏墨’乃孤品,今早刚被县尊夫人的娘家侄女请走最后一锭。至于那‘灵犀绣’,更是赵家小姐一针一线所出,耗时耗力,一个月也就能出那么两三幅花样,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
他越是这么说,求购的人便越是心痒难耐。
很快,赵晏那幅《仕女背影》的图样,就被县尊夫人的娘家侄女,一位以才情闻名的少女高价定下了一套屏风,指名要赵灵亲手绣制。
而“赵氏墨”,因其“色正、香雅、不滞笔”,更是在县学的小圈子里被炒成了传说。
价格一路飙升,竟隐隐有堪比府城老字号“一品斋”的架势。
赵家的经济状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彻底翻身。
不过短短一个月,李氏的匣子里,已经存下了近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是她嫁给赵文彬以来,做梦都不敢想的。
家里的饭桌上,终于能时常见到荤腥了。
母亲李氏和姐姐赵灵的地位,在邻里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前那些见了她们就绕道走、生怕沾上“晦气”的街坊,如今见了面,都会隔着老远就堆起笑脸:“哎呦,李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灵儿姑娘,真是越长越水灵了!你家那绣活,真是绝了!什么时候……也帮婶子绣个荷包?”
甚至,连多年不登门的媒婆,也破天荒地踏进了赵家的门槛,笑得一脸褶子:“灵儿姑娘真是好手艺!我这有个好人家,是城东米铺的少掌柜……”
李氏喜不自胜,但赵灵却只是红着脸,坚决地摇头婉拒了。
赵灵如今的心思,全扑在了和弟弟的“事业”上,她低声道:“娘,我还小,我想……再多陪陪您和爹,也多帮帮晏儿。”
李氏看着女儿,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晏,却并没有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富足中。
他很清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建立在“故事”和“稀缺”上的生意,是何等的脆弱。
万一哪天父亲的“悲情故事”不灵了呢?
万一哪天府城更“雅致”的花样传过来了呢?万一……马家那种人,再来一次更狠的呢?
这个家,看似脱贫,实则依旧是飘在水上的浮萍,没有根。
他必须扎下根来。
这天,他喝完母亲炖的鸡汤,脸色红润了许多。他放下碗,对李氏说了一句让她和赵灵都愣住的话。
“娘,我想去县学读书。”
“什么?”李氏一惊,“晏儿,你……你身子刚好,去学堂那种地方……再说,家里现在不缺钱了啊……”
“娘,”赵晏平静地看着她,“钱是‘文古斋’给的。但‘文古斋’为什么给钱?是因为县学里的老爷们,和县尊夫人的侄女,喜欢我们的东西。”
“我们现在赚的,是‘风雅’钱。可我们家……没有‘风雅’的根。”
赵晏说得很慢,但李氏和赵灵都听懂了。
赵家没有功名,没有读书人,这种“风雅”就是无源之水。
“而且,”赵晏抛出了他真正的理由,一个他编造的让李氏无法拒绝的理由,“赵氏墨虽好,但终究是我这个‘孩童’在家鼓捣出来的。钱掌柜虽然信我们,但外人呢?若是哪天孙秀才之流又造谣,说我们的墨是‘野墨’,出身不正,怎么办?”
“我们必须给‘赵氏墨’,找一个更正统的出身。”
“晏儿,你的意思是……”李氏隐约明白了他的意图。
“对。”赵晏点头,“我要进县学。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赵晏,是县学山长的学生。我做的墨,是‘县学之墨’!如此,才能彻底堵住所有人的嘴,我们的生意,才能真正做得长久。”
“可……可你爹他……”李氏又想起了丈夫那严酷的“禁令”。
赵晏微微一笑:“娘,我去问爹。”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了父亲赵文彬的房门前。这一个月来,父亲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是不再烧书,也不再喝酒,而是整日整日地……临摹赵晏带回去的、山长的那幅《墨染青云》的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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