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东街,与西街的文雅截然相反,这里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的喧嚣之地。
“马家书铺”就开在东街最热闹的拐角处。
这铺子与其叫“书铺”,不如叫“杂货铺”。
门脸狭窄,光线昏暗,里面堆满了蒙童用的劣质毛边纸、开叉的毛笔、气味刺鼻的宿墨,兼带着卖一些色彩艳俗、针脚粗糙的大路货绣品。
掌柜马大郎,正是那日上门羞辱赵文彬的马三的堂兄。他是马家旁支,靠着钻营,才得了这个铺面。
往日里,靠着垄断东街寒门学子和普通百姓的生意,日子倒也滋润。
可这个月,马大郎快把自己的槽牙都咬碎了。
“他娘的!”
马大郎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那方劣质算盘“哗啦”一响。
“这个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对着缩在角落里的伙计咆哮,“笔,一支没卖出去!墨,三天才开了一锭!就连那些娘们的绣品,都他娘的没人要了!”
伙计吓得一哆嗦,小声道:“掌……掌柜的,小的打听了……都……都跑西街‘文古斋’去了……”
“文古斋?!”马大郎眼睛一瞪,“钱伯那个老狐狸?他那地方的东西,一颗珠子都比咱们一刀纸贵!这帮穷鬼发财了不成?”
“不……不是……”伙计擦着冷汗,“听说……是‘文古斋’最近得了两样宝贝……”
伙计添油加醋地,把西街传得神乎其神的“赵氏墨”和“灵犀绣”给学了一遍。
“……说是那墨,叫‘才子墨’,是赵文彬那个废……哦不,是赵秀才当年手没断时做的!用之能文思泉涌!”
“还有那绣品,叫‘灵犀绣’,花样雅致得不行,县尊夫人的侄女都定了屏风!现在城里的小姐太太们,要是帕子上没个‘灵犀绣’的花样,都不好意思出门!”
马大郎越听,脸色越沉。
“赵文彬?!”
他重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满是嫉恨和鄙夷。
他当然知道赵文彬!马家和赵家早年为了一处祖产田地结过仇怨,后来赵文彬中了秀才,马家才吃了哑巴亏。
赵文彬倒台那天,马家是全县最高兴的。
这些年,派马三隔三差五去羞辱赵文彬,早就是马家默许的“乐子”。
可现在,这个“废人”,竟然靠着几块破墨、几张破纸,翻身了?还他娘的抢了老子的生意?!
马大郎的客户群体是普通百姓和寒门学子,本就利薄,全靠走量。
如今,西街的“风雅”传到了东街,那些本该来买劣质墨的穷学生,宁愿几个人凑钱,也想去“文古斋”买一小块“才子墨”沾沾才气;那些本该来买俗艳牡丹图的妇人,也开始学着“留白”、“意境”,宁愿不绣,也不愿被人说“土气”了。
“文古斋”吃肉,他马大郎连汤都喝不上了!
“反了天了……”马大郎在柜台后烦躁地踱步,“一个废人,也敢骑到我马家头上拉屎?”
马大郎自己不懂风雅,他只懂一样东西——毁掉他!
既然在品质上没法竞争,那就从“名声”上彻底把他踩死!赵文彬不是最在乎他那点破“名声”吗?
一个阴毒的计策,渐渐在他心中成型。
他需要一个“枪手”。
一个同样是读书人,一个同样嫉妒赵文彬,一个能把“白”说成“黑”的“枪手”。
马大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选——孙秀才。
孙秀才,本名孙有才。
此人屡试不第,年近四十还是个老童生,并非真的秀才。
他靠着在县学门口摆摊算命、代写书信为生。
他心胸狭隘,最是嫉妒旁人的才华,尤其是当年那个二十岁就中了秀才、压得他抬不起头的赵文彬!
赵文彬倒台后,孙秀才是背地里嘲讽得最欢的那个。
马大郎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从柜台下摸出两包上好的点心和一小坛酒,直奔孙秀才在县学门口的卦摊。
县学门口,老槐树下。
孙秀才正缩着脖子,跺着脚,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卦摊呵气。
“哎呦,孙先生!天寒地冻的,还在这儿候着呢?辛苦!辛苦!”马大郎满脸堆笑地凑了上去。
孙秀才斜眼一看是马大郎,一个商人,本不想搭理,但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坛酒上时,喉结还是滚动了一下。
“马掌柜客气。”他淡淡道,摆足了读书人的架子。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马大郎将酒和点心放在卦桌上,顺势拉过一张矮凳坐下,搓着手,故作感叹:“唉,孙先生,您是有大学问的人,怎么倒让某些‘阿猫阿狗’给比下去了?”
孙秀才眉头一皱:“马掌柜此话何意?”
“您还不知道?”马大郎故作惊讶,“西街‘文古斋’啊!最近出了个‘才子墨’,听说啊,是您那位‘老对头’——赵文彬,赵大才子,当年做的!”
“赵文彬?!”孙秀才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吞了只苍蝇,“他?一个手都废了的‘夹带’废物!他做的墨?狗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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