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结束后的五天,是清河县最难熬的五天。
每一户有考生的人家,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整个县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的亢奋中。
二月初八,放榜之日。
天还未亮,县衙前那面巨大的,专用于张贴榜文的“龙墙”之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次,来的不止是考生,更多的是考生的家人。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面色惨白,手心冒汗,将那面空荡荡的白墙盯出了一个洞。
“来了!来了!放榜的官爷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鼎沸,又在衙役“噼啪”的铁鞭声中,强行压下一阵死寂。
“吱呀——”
县衙大门缓缓打开。
两名衙役抬着一卷巨大的、用明黄色绸布包裹的皇榜,在“龙墙”前站定。
“肃静!!”
一名官吏高声喝道,人群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张长长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榜单,被缓缓展开,从上到下,贴在了墙上。
“轰——!!”
人群疯了。
“快!快看!我儿的名字!”
“张三!张三!你中了吗?!”
“别挤!别挤我!我的鞋!”
数千人如同潮水一般,疯了似的朝那张薄薄的黄纸涌去。
哭喊声、尖叫声、狂喜的呐喊声,瞬间将这条街变成了人间炼狱。
在混乱的人潮外围,赵文彬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的脸,比那墙上的榜纸还要白。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攥着,指甲早已嵌进了掌心,却毫无知觉。他不敢看,他甚至不敢呼吸。
“爹!钱大哥挤进去了!”赵灵死死抓着父亲的衣袖,她的声音也在抖,“钱大哥眼尖,他一定能看到的!”
“赵叔!灵儿妹妹!你们别慌!”钱少安仗着身强力壮,又塞了两块碎银子给前面的人,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他那颗心,跳得比鼓还响。
他知道规矩,这种榜单,得从“屁股”往“头”看!
他目光如电,从榜单的最末尾,开始往上扫。
“……倒数第五……倒数第三……”
“哈!”钱少安猛地一拍大腿,幸灾乐祸地低吼了一声。
“钱大哥!你看到什么了?!”赵灵在后面尖叫。
“孙辰!我看到孙辰那个王八蛋了!”钱少安兴奋地大喊,“倒数第二!哈哈哈!是‘孙辰’!他娘的,吊车尾!他勉强通过了!!”
这个消息,让赵文彬的心猛地一沉!
孙辰……通过了?
那……那晏儿呢?!
孙辰那种“痛斥邪墨”的卷子都能过,那晏儿那篇“剑走偏锋”的策论……岂不是……
赵文彬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钱大哥!晏儿呢?!你快看晏儿啊!”赵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我正在看!”钱少安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慌了。
他那双斗鸡走狗无所不精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开始疯狂地从后往前扫。
榜末……没有!中段……没有!上段……还是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钱少安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没有!
“赵晏”这两个字,根本不在榜上!
“不……不可能……”钱少安的脸色变得和赵文彬一样惨白,“落……落榜了?”
“落榜了?”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赵文彬的心上。
他那好不容易才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仿佛又被打回了原形。他猛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得意的、尖锐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孙秀才!
孙秀才也来看榜了。他显然也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虽然是末尾,但终究是“中”了!而赵晏……“落榜”了!
孙秀才的脸上,满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狰狞快意。他看着赵文彬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通体舒泰!
“邪墨”就是“败运”!山长题字又如何?考场之上,“气运”才是根本!
赵文彬听着那刺耳的笑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晏儿的“才华”,终究还是……不容于世。
“不……不对!!”
就在这绝望的谷底,钱少安那声如同公鸭被掐住脖子般的、变了调的尖叫,猛地划破了长空!
“不……不在榜上!他不在榜上!!”钱少安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猛地转过身,脸色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那张榜单……的最顶端!
“他……他不在‘墨榜’上!!”
“他在‘朱榜’上!!!”
钱少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呐喊:
“案首——!!”
“我兄弟是案首!!!”
“是朱笔!是头名!!案首——赵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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