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青阳先生逐出“明伦堂”后,赵晏非但没有如慕容飞等人所愿那般,成为“内舍”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之中。
山长张敬玄那本亲笔批注的《战国策》,如同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所有风言风语都止于听竹小院之外。
无人敢再公开非议一个能得山长“开小灶”的“异类”。
而赵晏与陆文渊的关系,也在这高压的“月课”备战氛围中,迅速升温。
这日清晨,陆文渊依旧在窗前,就着天光,以清水描石,练字不辍。
他虽已得了赵晏那方“青云墨”,却依旧珍若性命,非到正式模拟月课之时,绝不肯多用一分一毫。
“陆兄,何必如此节省。”赵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文渊回头,只见赵晏正捧着一个崭新的、小巧的梨花木盒,走了过来。
木盒打开,一股比昨日更加清冽、沉稳的松烟与桐油混合的香气,瞬间溢满了整间斋舍。
盒内,是五锭小巧玲珑、通体乌黑发亮的新墨。
这正是姐姐赵灵随家书一同寄来的,用“桐油新法”所制的、最新一批“青云墨”。
“这……”陆文渊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只是闻这香气,便知这批墨,比赵晏昨日给他的那一块,品相更要胜出三分!
“家姐来信,言及‘青云坊’近况,随信附上几块新墨,让我在书院打点师友。”赵晏将木盒推了过去,神色平静。
“赵弟,这……这万万使不得!”陆文渊慌忙摆手,脸涨得通红。
他昨日受墨,已是感念赵晏“结盟”之情。
今日再受,这墨便重如千钧,成了“施舍”,是他那清寒的傲骨无论如何也受不起的。
“赵弟,你我既是同舍,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此物太过贵重,我……”
“陆兄。”赵晏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内舍”院落,眼神冰冷:“慕容飞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三日后的月课,他绝不会让我们好过。他针对的,不止是我这个‘关系户’,还有你这个‘书呆子’。”
赵晏的手,按在了那盒墨上。
“你我二人,皆是‘寒门’。在这内舍,我们唯一的武器,就是笔。”
“你的笔法,远胜于我。但你的墨,却处处掣肘。我昨日观你临帖,你那支秃笔,配上劣墨,写出的字,‘形’有余,而‘神’不足。”
赵晏拿起一锭新墨,塞进了陆文渊那只因常年握笔而布满薄茧的手中。
“这不是‘赠礼’。”赵晏一字一顿,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军械’。”
“是‘盟友’之间,该有的‘兵甲互助’。”
“三日之后,月课之上,我需要陆兄你这支最锋利的‘笔’,用这方最精良的‘墨’,在考卷上……杀出一条血路。”
“我需要你,与我一同,拿下‘甲等’,让慕容飞他们看看——”
“我‘寒门’子弟,非但不是‘末等’,更是……这‘内舍’当之无愧的‘头名’!”
“军械”……“兵甲互助”……“头名”!
这番话,如同滚油泼入烈火,瞬间点燃了陆文渊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郁气与傲气!
他看着手中这方沉甸甸、散发着清香的墨锭,又看了看赵晏那双清亮、笃定、不带半分“施舍”之意的眼睛。
陆文渊那颗孤傲自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点透”了。
他不再推辞,而是缓缓地、重重地,攥紧了那方墨。
“好!”他重重地点头,那双木讷的眼中,第一次爆发出真正的、凌厉的战意!
“赵弟,大恩不言谢。”
“三日后,明伦堂上,你我二人……并肩一战!”
“内舍”之中,没有秘密。
山长亲传弟子赵晏,入学第一日便被青阳先生逐出课堂,此事早已传为笑谈。
而他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公然将“商贾”之物带入斋舍,赠予“寒门”陆文渊,此事,更是坐实了他“关系户”与“市侩”的本性。
这一日,午后。
“修业斋”内,学子们各自温书。
赵晏与陆文渊并坐一桌。
陆文渊正在攻克《春秋》疑难,而赵晏,则在翻阅那本山长亲赐的《战国策》。
两人虽在苦读,但他们桌上那方“青云墨”,和陆文渊笔下那乌黑发亮、墨韵流淌的字迹,却如同一根刺,扎在了某些人的眼中。
“吱呀——”
斋舍的门被推开。
慕容飞领着他那群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寻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到了赵晏与陆文渊的桌前。
“啪。”
他手中那柄描金折扇,重重地敲在了桌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荡起了涟漪。
“修业斋”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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