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论辩亭”一役后,白鹿书院那原本死水微澜的格局,被赵晏这颗顽石彻底搅乱。
慕容飞一党虽在口舌上落了下风,但在“内舍”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
他们像是一群暂时蛰伏的毒蛇,盘踞在阴影中,吐着信子,等待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岁孩童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然而,破绽未现,一场足以让整个南丰府文坛震动的风暴,却先一步降临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将至。
这一日清晨,书院最为显眼的“告示墙”上,贴出了一张巨大的红榜。
那红榜用的并非寻常纸张,而是贡品级的洒金红宣,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庙堂之高的威严。
“鹿鸣诗会。”仅仅四个大字,便让整个白鹿书院彻底沸腾了。
“天啊!是‘鹿鸣诗会’!书院竟然要重开‘鹿鸣诗会’了!”
“看落款!主持者……竟然是陈阁老?!”
“陈阁老?莫非是那位致仕还乡的前朝帝师、文坛泰斗——陈文山老大人?!”
消息如插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外舍”与“内舍”的每一个角落。
陈文山,那是一个活着的传说。
他曾官至内阁首辅,辅佐两朝帝王,文章风骨冠绝天下。
虽然如今致仕归隐南丰府,但他的一句话,在士林中依旧有着“点石成金”的分量。
能参加他主持的诗会,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若是能得他一句点评,甚至是赏识,那便不仅仅是名扬南丰府,更是一只脚踏进了京城的青云路!
听竹小院内,陆文渊捧着从外面抄来的告示副本,手都在微微颤抖。
“赵弟!赵弟!”他冲进书房,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紧张:“大机缘!这是天大的机缘啊!”
赵晏正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方“青云墨”。
他看着陆文渊激动的模样,神色却依旧平静。
“陈阁老主持?”赵晏接过告示,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陈”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看来,咱们这位山长,是为了这书院的声势,把压箱底的人情都用出来了。”
“赵弟,你怎的还是这般淡定?”陆文渊急得直跺脚,“这可是‘诗会’啊!不同于经义策论,诗词之道,最重才情与灵气。”
若是能在诗会上拔得头筹,那便是“才子”之名加身,日后科举,考官都要高看一眼的!
说到这里,陆文渊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只是……这诗会,对你而言,恐怕也是一场凶险的‘鸿门宴’。”
“哦?”赵晏放下墨锭,“此话怎讲?”
“赵弟,你有所不知。”陆文渊叹了口气,“你虽在经义、策论上见解独到,逻辑严密,有‘宰辅之才’。”
但正如慕容飞他们所言,你……毕竟年幼。
“诗词一道,讲究的是阅历、是情感、是‘悲秋伤春’的细腻。”
你才九岁,纵然读破万卷书,又哪里懂得那些“离愁别绪”、“家国沧桑”?
陆文渊看着赵晏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苦笑道:“现在的传言对你很不利。”
大家都说,你赵晏是一把“逻辑”的快刀,却是一块“诗词”的顽石。
说你只会“钻营”权术,却无半点“文人”的风雅。
“甚至……”陆文渊咬了咬牙,“甚至有人开了盘口,赌你在诗会上连第一轮都过不去,会当众出丑,坐实‘不学无术’的名头。”
赵晏听着,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顽石?”他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远处那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瀚海楼”。
“陆兄,你信吗?”
“有时候,石头……比花朵,更能砸痛人。”
内舍,东苑。
这里是世家子弟的聚居地,此时也是一片繁忙。
慕容飞的书房内,堆满了从各处搜罗来的古籍善本,地上散落着无数废弃的诗稿。
“啪!”慕容飞将一支狼毫笔重重地摔在地上,烦躁地扯开了衣领。
“不行!这首《咏柳》太俗!这首《春日》又太艳!陈阁老最重‘风骨’,这种靡靡之音,入不了他的眼!”
他的跟班周通小心翼翼地捡起笔,赔笑道:“公子息怒。”
其实……咱们未必非要自己写。
慕容飞猛地抬头,眼神阴鸷:“什么意思?”
周通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公子,小的已经打听过了。”
陈阁老虽然清正,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而且早已离京多年。
有些偏远之地的“冷门”佳作,或者是前朝遗落的“残卷”,他未必全都记得……
“你是说……”慕容飞的眼睛眯了起来。
“小的家里,正好有一批从北地收来的‘孤本’诗集,都是些不出名的落魄才子写的,从未刊印过。”
周通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只要公子从中挑选几首意境高远的,稍加润色……谁又能知道,那不是公子的‘灵感’呢?”
慕容飞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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