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兄莫急。”另一位与慕容家有些交情的王博士也出来打圆场,“张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慕容公子毕竟是知府之子,代表的是咱们南丰府的‘体面’。他那首诗,虽有些许瑕疵,但胜在‘稳重’,且前两轮表现一直尚可。若是让他落选,不仅慕容大人面子上过不去,恐怕就连咱们书院的‘正统’地位,也要受人非议啊。”
“是啊是啊。”张博士趁热打铁,“咱们选魁首,选的是‘德才兼备’。赵晏才虽高,但‘德’行有亏。依我看,不如将这魁首给慕容公子,给赵晏一个‘次席’,再多赏些笔墨,也算是对他才华的肯定了。如此一来,既保全了书院的面子,又没埋没人才,岂不两全其美?”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歪理,竟然说得几位墙头草博士频频点头。
毕竟,谁也不想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去得罪权势滔天的知府大人。
“荒谬!简直是荒谬!”李博士气得拍案而起,“文坛盛事,竟成了你们权衡利弊的筹码!你们……你们就不怕陈阁老怪罪吗?!”
提到陈阁老,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他们偷偷瞥向一直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的陈文山。
这位老人从进屋开始,就一言不发,仿佛睡着了一般。但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如芒在背。
“吵够了吗?”
陈阁老忽然睁开眼,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张博士心中一凛,连忙赔笑:“阁老,我们这是在……各抒己见,各抒己见。”
“各抒己见?”陈阁老冷笑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张博士那只略显僵硬的袖口,“我看是在‘各为其主’吧?”
张博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腿肚子直打转。
陈阁老没有点破,只是缓缓站起身,拿起了赵晏那张诗稿。
“这孩子的诗,确实好。好得……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不过,你们说得也对。这孩子,确实太‘锋利’了。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真让他拿了这个魁首,只怕未必是福,反而是祸。”
张博士大喜过望,以为陈阁老这是要妥协了:“阁老英明!阁老深谋远虑,实在是……”
“闭嘴。”
陈阁老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让张博士的马屁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魁首之事,暂且不论。”陈阁老转过身,对着门外的书童吩咐道:“去,把那个赵晏,给老夫叫进来。老夫……要亲自考考他。”
……
评议堂内,只剩下陈阁老一人。
赵晏被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背负双手,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前,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学生赵晏,拜见阁老。”赵晏躬身行礼,神色从容,没有丝毫的紧张或倨傲。
陈阁老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赵晏,你可知罪?”
“学生不知。”
“不知?”陈阁老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你在诗会上,锋芒毕露,不仅羞辱了同窗,更是让整个南丰府的世家颜面扫地!你就不怕……从此在这书院乃至整个南丰府,寸步难行吗?”
赵晏抬起头,直视着老人的眼睛,声音清亮:“学生以为,文人风骨,在于‘真’。若为了所谓的‘颜面’和‘前程’,便要对虚伪和抄袭视而不见,那这书,不读也罢!”
“至于寸步难行……”赵晏微微一笑,“路是人走出来的。若无路可走,学生便用这支笔,劈开一条路来!”
“好!好一个‘劈开一条路’!”
陈阁老眼中的欣赏之色一闪而过,但他随即收敛了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你有才华,有风骨,这很好。但这世道,光有这些是不够的。”
陈阁老缓缓走到赵晏面前,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可知,当朝宰辅李相国,正如日中天。他虽政绩斐然,但因推行新政,手段酷烈,在士林中颇有微词。他急需一些‘有才华’、‘有锐气’的年轻才子,为他撰文歌颂,以正视听。”
陈阁老从案上拿起一支镶金的御笔,递到赵晏面前:
“老夫与李相国有些交情。只要你肯低个头,即席赋诗一首,赞颂李相国的‘丰功伟绩’。老夫便可保你今日不仅是‘魁首’,日后更能直入京师,成为相国门生,平步青云!”
“这是一条……真正的‘捷径’。”
陈阁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一丝试探。
“你……可愿?”
赵晏看着那支金光闪闪的御笔,又看了看陈阁老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一道考题。也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他答应了,他就能立刻获得梦寐以求的功名利禄,甚至能借此翻身,让父亲不再受苦,让姐姐不再操劳。但是……那样一来,他就成了权贵的喉舌,成了出卖良心的文人。他那所谓的“风骨”,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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