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诗会虽已落幕,但那场风暴的余波,却如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听竹”小院内,晨光熹微。
那方被陈阁老亲赐的“紫云端”古砚,正静静地卧在赵晏的书桌中央。
砚身紫气氤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日广场之上的惊雷与风骨。
陆文渊拿着一块细软的绒布,小心翼翼地帮赵晏擦拭着砚台,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赵弟,这几日来这听竹院拜访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陆文渊感叹道,“就连平日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外舍’教习,见了咱们也是客客气气的。这就是‘名声’的力量啊。”
赵晏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支半旧的狼毫笔,正在给家中写信。闻言,他淡淡一笑,笔锋未停:“名声如浮云,聚散不由人。他们敬的不是我赵晏,是陈阁老的‘面子’,是那句‘诗魁风骨’的评语。”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叠整齐。“但这名声,若是用好了,便是咱们赵家翻身的本钱。”
这封家书,不长。
赵晏没有在信中过多渲染那日的惊心动魄,只是平静地叙述了诗会的结果,以及陈阁老的赠砚之恩。他知道,对于远在清河县的父亲和姐姐来说,平安与荣耀,便是最好的慰藉。
数日后,清河县的回信到了。一共两封。
赵晏先拆开了父亲赵文彬的信。信封很厚,入手沉甸甸的。
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熟悉的、曾经风骨凛然如今却略显颤抖的笔迹。
“晏儿吾儿:见字如面。吾于家中,闻汝‘鹿鸣’之捷,喜极而泣,竟夜不能寐。昔年为父受辱于考场,断指于权贵,自以为此生文脉已绝,脊梁已断。常以此恨,郁结于心。然今知吾儿于府城,不畏强权,不媚俗流,以‘风骨’二字,力压世家,得阁老亲赞。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信纸上,有几处字迹微微洇开,那是泪痕。赵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褶皱,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在灯下写信时,那老泪纵横的模样。
“……儿啊,你选的路,是对的。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唯有风骨,立于天地。你拒了那‘捷径’,虽失了‘魁首’之虚名,却得了‘人心’之实利。为父这一生,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终成废人。望吾儿,持此心,行此路,莫回头!”
赵晏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信贴在胸口。
父亲懂他。那种两代人之间,关于“尊严”与“脊梁”的共鸣,在这一刻,跨越了山水,紧紧相连。
他又拆开了姐姐赵灵的信。信中夹着一张崭新的银票,面额足足两百两。姐姐的字迹清秀而欢快,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气:
“晏儿:你在府城的事,早已传回了清河县!如今咱们‘青云坊’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甚至想买‘文宝斋’仿品的读书人,一听说你是陈阁老亲点的‘诗魁风骨’,一个个跟疯了一样,非要买咱们的‘青云墨’和‘墨笺’不可!说是用了你的墨,也能沾沾才气,写出好诗来!那‘文宝斋’的掌柜,前日里灰溜溜地关了门,说是回乡下种地去了。就连县尊大人,昨日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说是要给你这个‘案首’添点彩头…………”
赵晏看着信,嘴角不禁上扬。
这就是现实。文坛的胜利,直接转化为了商场的红利。
“诗魁风骨”这四个字,如今就是“青云坊”最硬的金字招牌,比任何防伪标识都管用。
“姐,辛苦了。”赵晏低声自语。他知道,这繁花似锦的背后,是姐姐日夜操劳的算盘声,是她一个女子在商海中周旋的不易。
……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赵晏独自一人,登上了书院后山的“观星台”。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南丰府的万家灯火。
“赵兄果然在此。”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晏回头,只见一位身穿月白长衫、气质清贵的少年,正缓步走来。
竟是林墨言。这位来自江南世家的才子,在诗会上一直保持着中立,既未附和慕容飞,也未刻意结交赵晏。但在赵晏夺魁后,他却是第一个微笑着拱手道贺的人。
“林兄。”赵晏还礼。
林墨言走到赵晏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山下的灯火。“赵兄那一首《从军行》,当真是气吞万里。至今读来,仍觉热血沸腾。”林墨言淡淡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欣赏。
“林兄谬赞了。不过是一时激愤之作。”
“激愤?”林墨言转头看着他,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赵兄,你可知,你那一时的激愤,惹了多大的麻烦?”
赵晏眉梢一挑:“愿闻其详。”
“慕容飞虽不足虑,但他背后的慕容知府,却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林墨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收到家信,慕容知府对诗会的结果……很不满。他觉得,是你扫了慕容家的颜面,是在公然挑衅官府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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