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府城西,有一条名为“恶狗巷”的腌臜地界。
这里与书院所在的城东文教区可谓天壤之别。
阴沟里流淌着发黑的脏水,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脂粉、馊饭和尿骚味。
这里是赌坊、暗娼和帮派混混的聚集地,是光鲜亮丽的府城那块遮羞布下,最溃烂的脓疮。
一家名为“聚义堂”的地下赌坊后院内。
周通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避开地上一摊不知是血还是痰的污渍。他身上那件绸缎长衫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肥羊。
“周管事,稀客啊。”
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赤裸着上身,胸口纹着一只下山猛虎,最显眼的是他左脸上一道从眼角贯穿至嘴角的狰狞刀疤,随着他说话,那刀疤像蜈蚣一样扭动。
此人正是城西地头蛇“黑虎帮”的一个小头目,人称“刀疤刘”。
“刘爷。”周通强压下心中的恶心,从怀里掏出一张沉甸甸的银票,轻轻压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我家公子的意思,信里都说了。这一百两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
刀疤刘瞥了一眼银票上的面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伸手就要去抓。
周通却按住了银票,压低声音道:“规矩您懂。这事儿,得做得‘干净’。不能让人看出是……那边的意思。”
“放心。”刀疤刘狞笑一声,一把扯过银票塞进裤腰里,“咱们黑虎帮办事,最讲究信誉。不就是个读书的小崽子吗?只要他出了书院,进了这没王法的地界,老子有一百种法子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不仅要哭。”周通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那是狐假虎威的残忍,“公子特意交代了,不要他的命,那样太惹眼。公子要的……是他的那只手。”
周通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虚握笔管的姿势,然后猛地向下一折。
“尤其是那只拿笔的右手。给我废彻底了,让他这辈子,连筷子都拿不稳!”
刀疤刘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黄牙:“废才子的手?嘿,这活儿虽然损阴德,但这价钱……值了!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把心放肚子里。只要那小子敢露头,我保准让他成个废人!”
……
两日后,休沐日。
白鹿书院的学子们大多三五成群,或结伴出游踏青,或去府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饮酒作乐。
听竹小院内,赵晏换上了一身便装,将几本账册和一个小巧的锦囊揣入怀中。
“赵弟,你……真要一个人去?”陆文渊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这几日周通那帮人看咱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阴恻恻的,像是在憋什么坏水。要不……今日就算了吧?”
赵晏整理好衣襟,神色平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青云坊那边有笔大账目需要核对,而且姐姐托人送来的信里说,府城分号最近有些‘特殊’的生意需要我拿主意。我不去,钱伯他们不好定夺。”
“可是……”
“陆兄放心。”赵晏拍了拍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锦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慕容飞若还在书院里搞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我或许还会烦心。但他若是想动真格的……”
赵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寒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南丰府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他慕容家虽大,也没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赵晏安慰了陆文渊几句,便提着一个小布包,走出了小院。
从书院到文古斋所在的西市,有一条宽阔的大路,名为“状元街”,平日里行人如织,最为安全。
但今日,赵晏刚走出书院大门没多远,就发现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让开让开!知府衙门修缮路面,闲杂人等绕行!”
几名差役设了路障,将整条状元街拦腰截断。来往的百姓虽有怨言,却也只能无奈绕道。
赵晏停下脚步,看着那几个虽然穿着差役服饰、却怎么看都透着股流氓气的“官差”,心中微微一沉。
“连官差都动用了吗?慕容知府,还真是宠儿子啊。”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路不通,去西市就只剩下一条路——穿过城西的那片老旧民巷。那里道路狭窄,曲折幽深,平日里少有人走,更是城中泼皮无赖的聚集地。
“这就是你们给我选的‘葬身之地’么?”
赵晏看了一眼那条通往阴影深处的巷子口,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有些局,你若不入,对手永远藏在暗处。只有入了局,才能把那些藏头露尾的鬼魅,引到阳光底下来杀!
巷子里很静。
两旁是高耸斑驳的土墙,头顶是一线阴沉的天空。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积着前几日未干的雨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赵晏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他的右手始终垂在身侧,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腰间的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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