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白鹿书院的听竹小院内,烛火摇曳。
陆文渊坐在桌旁,手里捧着那块沉甸甸的纯铜“虎头令”,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看了看这块象征着南丰府最高武力的牌子,又看了看对面正气定神闲、提笔练字的赵晏,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赵弟,这……这可是沈家的虎符令啊!”陆文渊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听说沈都指挥使治军极严,这东西见牌如见人。你……你就这么收下了?”
赵晏手腕悬空,笔锋稳健地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势”字。
“收,为什么不收?”赵晏放下笔,吹了吹墨迹,神色淡然,“陆兄,你以为今日那沈大小姐大张旗鼓地送我回来,真的只是为了送我一程吗?”
“难道不是?”陆文渊一愣。
“是,也不是。”赵晏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望着远处漆黑的山林,“她是在向整个南丰府宣告——我赵晏,是她沈家罩着的人。这是一种‘势’。”
赵晏转过身,眼眸深邃:“陆兄,你可知我大周官制?慕容珣身为知府,乃正四品文官,掌管一府政务刑名,的确位高权重。但沈烈沈大人,乃是都指挥使,正三品武官,掌管一府乃至周边三卫的军权!”
“虽然本朝重文轻武,文官见官大一级。但在地方上,手握重兵的武将,永远是文官最忌惮的存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慕容珣可以跟府学的教谕摆架子,但他绝不敢跟沈烈拍桌子。”
陆文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只读圣贤书,哪里懂这些官场弯绕:“赵弟的意思是……我们要利用沈家来压制慕容家?”
“这叫‘借势’。”赵晏嘴角勾起一抹冷静的弧度,“慕容飞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用盘外招,是因为他觉得我是‘软柿子’,没背景,没靠山。他可以用规则玩死我。”
“但现在,我手里有了这块牌子,身后站着沈家军。他想动我,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沈红缨那根马鞭,还有沈烈大人的怒火。”
“这就是——狐假虎威。”
赵晏从陆文渊手中拿过那块铜牌,轻轻摩挲着上面狰狞的虎头纹路。
“不过,‘威’是借来的,终究不长久。想要让这只老虎一直护着咱们这只狐狸,光靠‘结拜’那一碗酒是不够的。”
赵晏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是‘价值’的交换。沈红缨护我一时是义气,护我一世……得看我值不值得。”
“那……赵弟打算怎么做?”
“投其所好,固其心志。”
赵晏重新走回书桌前,铺开一张崭新的六尺宣纸。
他没有用平日里写经义的小楷笔,而是换了一支笔锋刚劲的兼毫大笔,饱蘸浓墨。
“红缨姐虽然生在将门,但毕竟是女儿身。她渴望认同,渴望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却又受困于世俗的眼光。她喜欢《木兰辞》,是因为那是她心中的梦。”
“既然如此,我就送她一场更宏大的梦。”
赵晏深吸一口气,笔锋落下,如有神助。
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背影,也不再是孤寂的边关。
纸上,墨色翻涌。
两军对垒,旌旗蔽日。
辕门之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持方天画戟,勒马而立。而在百步之外,一杆长戟插在辕门之上,红缨随风狂舞。
那大将弯弓搭箭,眼神如电,那一箭射出,仿佛能穿透纸背,定鼎乾坤!
这不是普通的仕女图,也不是简单的战场厮杀。
这是三国典故——《辕门射戟》。
画的是吕布以精湛武艺,一箭化解刘备与袁术两家干戈的故事。
画成,气势磅礴,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赵晏在画的左上角,用狂草题下了一行大字: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坠地。”
落款:弟赵晏,赠红缨姐,以此壮威。
……
两日后,都指挥使府。
演武场上,沈红缨一身劲装,正挥汗如雨地练着枪法。一杆红缨枪在她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周围的亲兵们看得连连叫好。
“大小姐!大小姐!”
贴身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卷轴:“白鹿书院那边来人了,说是赵公子给您送的回礼!”
“哦?那个小书呆子?”沈红缨收枪而立,接过毛巾擦了擦汗,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么快就有回礼了?快拿来我看!”
她随手将长枪扔给亲兵,一把抓过卷轴,“哗啦”一声展开。
“嘶——”
周围围观的几个副将和亲兵,在看到画卷的瞬间,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笔墨纸砚,但他们懂“气势”!
那画上的大将,那紧绷的弓弦,那呼啸而出的利箭,简直就像是活的一样!那种一箭定乾坤的霸气,看得这群大老爷们热血沸腾!
“好画!真是好画啊!”一名副将忍不住赞叹道,“这画的是……辕门射戟?这笔力,简直绝了!看着就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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