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府,都指挥使司后宅,演武场旁的一处凉亭。
春日的暖阳洒在亭外的兵器架上,反射出森森寒光。然而亭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甚至是暴躁。
“啪!”
一本厚重的《孙子兵法》被狠狠摔在石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几跳。
“不看了!不看了!烦死我了!”
沈红缨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气呼呼地抓起茶杯牛饮了一口,那张平日里英气勃勃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挫败和委屈。
“我就不明白了!打仗不就是两军对垒,勇者胜吗?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我爹非逼着我看这些破书,还让我推演什么‘掎角之势’,我看他就是诚心不想让我好过!”
坐在对面的赵晏,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橘子。闻言,他只是淡淡一笑,将剥好的橘瓣递给沈红缨。
“红缨姐,消消气。沈伯父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沈红缨接过橘子,恨恨地咬了一口,“他就是嫌弃我!昨天校场点兵,我就冲得快了点,他就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骂我‘有勇无谋’,说我迟早要害死手底下的弟兄!气死我了!”
赵晏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烈火般的女子,心中暗自点头。
沈红缨确实是一员猛将,武艺高强,身先士卒,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但正如沈烈所言,她太“直”了。
在战场上,过刚易折,不懂谋略的主将,往往是敌军最喜欢的诱饵。
这几日,赵晏借着“探病”或者“请教”的名义,常来沈府走动。沈家对他并没有太多的防备,毕竟在他们眼里,赵晏只是个九岁的文弱书生,是被大小姐罩着的“弟弟”。
但这正是赵晏想要的机会。
他很清楚,那种单方面的“保护”是不稳固的。想要让沈烈这位封疆大吏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甚至成为他在官场上的助力,他必须展现出除了“诗词”和“生意”之外的,更大的价值。
“姐,”赵晏擦了擦手,目光落在桌上那本被摔开的兵书上,“其实,打仗和写文章一样,都是有‘眼’的。”
“眼?”沈红缨一愣,“什么眼?”
“文章的眼,是‘立意’;而战场的眼,是‘地利’与‘人心’。”
赵晏站起身,走到凉亭边,指着远处演武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
“姐,你觉得,如果有一支敌军,人数倍于你,且装备精良,正面对冲你毫无胜算,你该如何打?”
“这……”沈红缨皱起眉头,“那就……死守待援?”
“若是无援可待呢?”
沈红缨咬了咬牙:“那就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就是‘有勇无谋’。”赵晏摇了摇头,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老成持重的冷静,“拼命,是最后的手段,不是唯一的手段。”
他走回石桌旁,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形图。
“昔年,齐魏马陵之战。孙膑兵力弱于庞涓,且魏武卒甲天下。若正面对冲,齐军必败。”
赵晏的手指在“马陵”二字上轻轻一点。
“但孙膑没有拼命。他利用庞涓轻敌急进的心理,减灶示弱,诱敌深入,最后在马陵道设伏。万箭齐发,庞涓自刎。齐军以弱胜强,靠的不是‘勇’,是‘谋’。”
沈红缨听得入神,眨了眨眼:“你是说……要骗?”
“兵者,诡道也。”赵晏微笑着说道,“骗,也是一种战术。”
“可是……”沈红缨有些挠头,“道理我都懂,可真到了战场上,哪有那么容易想出计策来?”
“不用凭空想。”赵晏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巨大的沙盘。
那是沈烈为了考校女儿,特意让人搬来的南丰府周边地形沙盘,上面插满了代表驻军和匪患的小旗子。
“所有的计策,都在这山川河流之中。”
赵晏走到沙盘前,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几日,他早已将南丰府的地理志和城防图烂熟于心。前世作为历史博士,他对古代军事地理的研究并不陌生。再加上他那颗经过现代逻辑训练的大脑,看这简陋的沙盘,就像是看着一道解开了谜底的数学题。
“姐,你看这里。”
赵晏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峡谷——“落鹰涧”。
“这是南丰府通往西边‘黑风寨’的必经之路。听说沈伯父最近正打算剿灭这股盘踞多年的山匪?”
“对!”沈红缨立刻来了精神,“那帮土匪滑溜得很,每次大军一到,他们就钻进深山老林里,等我们一撤,他们又出来劫掠。我爹为此头疼了好久。”
“如果我是黑风寨的土匪,”赵晏的手指在落鹰涧上方的一处密林里点了点,“我会在这里设伏。”
“为何?”
“因为这里是‘死地’。”赵晏分析道,“落鹰涧道路狭窄,大军无法展开。而这处密林居高临下,若在此处备下滚木硎石,只需切断首尾,中间的官军便是瓮中之鳖。”
沈红缨脸色一变:“那我爹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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