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广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但那份属于“寒门”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衡文堂内,气氛却如死水一般凝滞。
王希孟瘫坐在太师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那份已经被拆开了糊名的“案首卷”。
他指颤抖地抚摸着那卷面上力透纸背的馆阁体。
他想不通。
那个九岁的孩子,是怎么在短短半个月内,练就了这一手足以让他这个浸淫书法数十年的老手都自愧弗如的字的?
他又想起了那道《考工记》的贴经,想起了那篇《论盐铁之弊》的策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大人……”李博士走上前,语气虽然恭敬,但眼中的快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榜已放完,按照规矩,咱们该去‘簪花礼’了。”
“簪花……”王希孟苦笑一声。
按照惯例,放榜之后,主考官要亲自为案首簪花,以示嘉奖和勉励。
可现在,让他去给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赵晏簪花?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他能不去吗?
外面几千双眼睛看着,沈家军还虎视眈眈地守着。他若是不去,那就坐实了“因私废公”的罪名,到时候不用陈阁老动手,朝廷的御史就能把他参成筛子!
“走……”王希孟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去……簪花。”
……
贡院门外,红毡铺地。
赵晏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傲雪的青松。
在他身后,是其余九十九名新晋童生。
陆文渊站在第十位,脸上挂着激动的泪痕,时不时崇拜地看一眼赵晏的背影。
而慕容飞,则灰溜溜地缩在队伍的最末尾,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前面一眼。
“主考官到——!”
随着一声唱喏,王希孟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了贡院大门。
他努力挺直了脊梁,想要维持主考官的威严,但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虚弱。
王希孟走到赵晏面前,停下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
赵晏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学生赵晏,见过恩师。”
按照规矩,主考官便是所有录取考生的“座师”,这一声“恩师”,赵晏叫得无可挑剔。
但听在王希孟耳中,却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刺耳。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九岁的孩童,看着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清亮眼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输了。
不仅输了现在,恐怕连未来……也输了。
“好……好。”王希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从托盘中拿起一朵御赐的大红金花。
他的手有些抖,几次差点没插稳。
赵晏微微低头,配合着他的动作。
终于,金花插在了赵晏的发髻上。
那一瞬间,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在赵晏的身上,金花熠熠生辉,衬得那张清秀的脸庞宛如神童降世。
“恭喜案首!贺喜案首!”
周围的欢呼声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赵晏抬起头,感受着那份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他知道,这朵金花,不仅仅是一个装饰。
它是权力的入场券。
“多谢恩师提携。”赵晏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希孟一眼。
王希孟心中一颤,狼狈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匆匆走向下一个考生。
……
当晚,南丰府,沈府。
整座都指挥使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沈烈亲自设宴,为赵晏庆功。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沈烈端着大碗酒,笑得合不拢嘴,“贤侄啊!你今天可是给我们沈家大大地长了脸!你是没看见,那个王希孟给你簪花的时候,那张脸比哭还难看!哈哈哈哈!”
沈红缨也是一脸兴奋,不停地给赵晏夹菜:“弟弟,多吃点!这半个月把你累瘦了都!那什么狗屁知府公子,以后见了他,你就拿鼻孔看他!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赵晏微笑着应和,心中却在盘算着更加实际的东西。
酒过三巡,赵晏放下酒杯,看向沈烈。
“伯父,既然我也成了童生,有些‘规矩’,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
沈烈一愣,随即明白了赵晏的意思。他放下酒碗,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贤侄说得对。你如今不仅是童生,更是府试案首。这身份,确实不一样了。”
沈烈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沈红缨。
“贤侄,你知道这‘府试案首’,到底意味着什么吗?”沈烈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精光。
赵晏正色道:“愿闻其详。”
“第一,”沈烈伸出一根手指,“见官不跪。”
“从今往后,在南丰府地界上,除了钦差大臣和圣旨,你见任何官员,包括那个慕容珣,都可以只行揖礼,无需下跪!而且,官府若无确凿铁证,不得对你随意刑讯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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