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藏锋
暮春的雨丝裹着残寒,斜斜打在“醉仙楼”的青灰瓦檐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砚之握着银箸的手顿了顿,目光掠过窗棂外湿漉漉的青石街,落在对面雅间半开的竹帘上——那帘隙间晃过的玄色锦袍一角,绣着暗纹云鹤,是京中只有勋贵才敢用的纹样。
“沈公子,这道‘蟹粉狮子头’凉了就失了鲜味,您尝尝?”身旁的店小二堆着笑,小心翼翼地为他添了勺高汤。沈砚之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温浅的笑意,银箸挑起狮子头,绵密的肉糜裹着蟹油,入口即化。他这副沉溺于美食的模样,落在雅间外暗卫的眼中,又成了“江南首富沈氏嫡子,胸无大志,唯好口腹之欲”的佐证。
谁也不知,沈砚之搁在膝上的左手,正借着宽大连袖的遮掩,指尖飞快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牌。玉牌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是三个月前父亲在狱中托人传出的密信——“查漕运,寻旧部,待风起”。而今日这场看似寻常的酒食宴饮,正是他布下的第一个局。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粗犷的嗓音伴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雅间门被推开,一个身着藏青短打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腰间别着柄锈迹斑斑的弯刀,“听说沈公子最近在收漕运的货船?怎么,江南的丝绸茶叶赚够了,想往京里掺一脚?”
来人是漕帮副帮主赵虎,出了名的贪酒好利,也是沈砚之要找的第一个突破口。沈砚之放下银箸,亲自起身倒了杯温热的女儿红,递到赵虎面前:“赵帮主说笑了,我不过是觉得漕运的船看着气派,想租来游湖罢了。”他故意将“租船”二字咬得轻,眼底却藏着精光——昨日他已让人放出消息,说沈家要斥巨资打通京杭大运河的商道,而赵虎掌管着漕帮在江南的半数船只,是绕不开的关键人物。
赵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笑道:“沈公子真是会开玩笑!游湖用得着漕运的货船?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肴上,“沈公子这席面倒是精致,比我上次在总督府吃的还讲究。”
沈砚之心中了然,当即拍了拍手,让店小二端上一道新菜——“红烧河豚”。雪白的瓷盘里,河豚肉被切成薄片,码成莲花状,旁边配着翠绿的芦笋,汤汁浓稠透亮。“赵帮主尝尝这个,”沈砚之夹起一片河豚肉,“这河豚是清晨从长江里捞上来的,由姑苏名厨处理,鲜而不腥,据说吃了能提神振气。”
赵虎本就嗜鲜,见此情形早已按捺不住,夹起河豚肉送入口中。肉质细嫩弹牙,汤汁带着一丝微甜,顺着喉咙滑下,浑身的毛孔都仿佛舒展开来。他忍不住又夹了几片,连声道:“好!好!沈公子果然懂吃!”
酒过三巡,赵虎的脸颊泛起酡红,话也多了起来。沈砚之顺着他的话头,从江南的水产聊到漕运的难处,渐渐引到正题上:“听说最近漕运不太平,常有船只失踪?”
赵虎灌下一口酒,重重拍了下桌子:“可不是嘛!上个月帮里有三艘船,载着盐和粮食,说是去京城,结果到现在还没消息!官府那边也不管,说是‘水匪作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看根本不是水匪,是有人故意在截船!”
“哦?”沈砚之故作惊讶,递过一方锦帕,“赵帮主何出此言?”
赵虎接过锦帕擦了擦嘴,压低声音道:“沈公子是外人,我本不该说。但你这席面吃得我痛快,我就透个底——那些失踪的船,都载着‘特殊’的货。”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是给京里某位大人送的‘孝敬’,结果半道上让人截了。我怀疑……是漕帮里出了内鬼,和京里的人勾结!”
沈砚之心中一凛,父亲在密信中提到的“漕运猫腻”,果然和京中官员有关。他不动声色地又给赵虎倒了杯酒:“赵帮主既然知道,为何不查?”
“查?怎么查!”赵虎苦笑一声,“那内鬼在帮里根基深厚,还有京里的人撑腰。我上次想查,结果刚找到点线索,就被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弯刀,“现在我出门都带着这个,生怕哪天就没了命。”
沈砚之看着赵虎眼中的惧色,知道时机已到。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票面金额是五千两白银。“赵帮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有难处。这五千两,算是我帮你的一点心意。只要你肯帮我查清楚内鬼是谁,后续还有重谢。”
赵虎盯着桌上的银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五千两白银,足够他给帮里的兄弟发半年的俸禄,也足够他暂时摆脱内鬼的威胁。但他也知道,沈砚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他这么多钱。“沈公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砚之端起酒杯,与赵虎的杯子轻轻一碰:“我只想知道,是谁在断漕运的生路。赵帮主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冒险。事成之后,沈家不仅会帮你清除内鬼,还会和漕帮签订长期的合作协议,保你漕帮在江南的生意稳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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