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一、潮落石出
林砚的船刚靠上青屿岛的码头,咸腥的海风就裹着碎石砸在船板上。他弯腰扶住船舷,目光越过翻涌的浪头——往日里温顺的青屿湾,此刻竟像头暴怒的野兽,浑浊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将原本埋在沙里的半截石碑冲得露了出来,碑上“天水讼”三个篆字被浪打得发白,正是三年前他父亲主持修建海堤时,立下的镇水碑。
“林先生,您可算来了。”村支书老陈踩着湿滑的石阶迎上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工程图纸,“这海堤才用了三年,就裂了三道缝,昨天夜里又冲垮了一段,村里的渔排全淹了。镇上派来的人说,是当年海堤选址错了,要追责到您父亲头上。”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林修远是业内有名的水利工程师,三年前主动请缨来青屿岛修海堤,说要“堵天水之违,护一方平安”。可去年冬天父亲突发心梗去世,海堤的后续维护便交给了镇上的工程队。如今海堤溃决,所有责任竟都推到了已故的父亲身上。
“先去看看海堤。”林砚接过图纸,指尖划过父亲当年标注的红圈——那是海堤的核心承重段,图纸旁还写着一行小字:“青屿湾潮差三丈,冬至前后水势逆行,需以玄武岩为基,兼设泄洪槽,方避讼端。”
“泄洪槽?”老陈愣了愣,“我们从没见过什么泄洪槽啊!当年海堤修好后,镇上的人说那是浪费材料,直接用沙土填上了。”
林砚脚步一顿,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海堤。灰色的堤坝上,几道裂缝像狰狞的伤口,从堤顶延伸到堤脚。海浪一次次撞击着堤坝,每一次撞击,都让裂缝边缘的泥土簌簌掉落。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堤身的泥土,指尖传来粗糙的颗粒感——这根本不是父亲图纸上要求的玄武岩混合土,而是普通的沙土,连最基本的抗冲刷能力都没有。
“不是选址错了,是施工偷工减料,还改了设计。”林砚的声音有些发紧,“我父亲早料到水势逆行会出问题,特意设计了泄洪槽,可现在……”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几个穿着工装的人正围着几个村民,其中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指着村民的鼻子吼道:“你们少讹人!海堤溃决是天灾,跟我们工程队没关系!再闹,我就报警了!”
“天灾?”一个渔民气得脸通红,“三年前林工说这海堤能扛十年,怎么到你们手里就成了豆腐渣?肯定是你们把材料钱贪了!”
双方越吵越凶,眼看就要动手。林砚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我是林修远的儿子,也是水利工程师。海堤的问题,我来查。如果是天灾,我替工程队证明;如果是人为,谁也别想推卸责任。”
戴安全帽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林砚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你?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懂什么水利?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林砚没理他,只是从包里掏出父亲的图纸,展开在众人面前:“这是我父亲当年的设计图,上面明确写了,海堤基础要用玄武岩,还要设三道泄洪槽。可现在,堤身是沙土,泄洪槽被填埋,这根本不是我父亲设计的海堤。”
众人围了过来,看着图纸上清晰的标注,议论声越来越大。戴安全帽的男人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着说:“图纸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你伪造的!要查,也得由镇上的人来查,轮不到你。”
“好,那就等镇上的人来。”林砚收起图纸,目光坚定,“但在查清之前,你们不能再动工修补海堤,更不能销毁证据。否则,我会直接向市里的水利部门举报。”
男人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砚一眼,带着手下转身走了。老陈凑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说:“那是镇上工程队的队长张彪,听说跟镇领导有关系。你跟他对着干,怕是要吃亏啊。”
林砚望着张彪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海水淹没的渔排,轻声说:“我父亲当年说,‘天与水违行,讼’,可君子作事,要谋于始。他谋的是村民的平安,我谋的,是还他一个清白,还村民一个公道。”
二、旧纸藏踪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每天都泡在海堤边,拿着仪器测量裂缝的宽度,取样分析堤身的材质。阿夏是村里的大学生,放假在家,主动过来帮他记录数据。
“林哥,你看这个。”这天下午,阿夏在海堤附近的废弃工棚里,找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里面好像有东西。”
林砚走过去,打开铁盒子。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施工日志,还有几张照片。日志的封面,写着父亲的名字,日期正是三年前海堤施工期间。
“太好了!”林砚激动地拿起日志,一页页翻看。日志里详细记录了每天的施工进度、材料用量,还有父亲与张彪的争执——“3月15日,张彪要求用沙土代替玄武岩,拒之,恐日后水患;3月28日,张彪擅自填埋泄洪槽,争执无果,上报镇领导,未获回应;4月10日,海堤完工,偷工减料已成定局,留日志与照片为证,以防他日讼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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