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
林野在风洞实验室的观测屏前站了整整四个小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侧兜——那里揣着半块被体温焐软的巧克力,是早上女友苏晓塞给他的,说“盯数据费脑子,补充点甜的”。屏幕上的蓝色气流模拟图正以0.01秒为单位刷新,机翼模型在气流中微微震颤,像一只即将挣脱束缚的鸟。
“风速模拟到1.8马赫,翼尖涡流系数还是偏高。”助手小陈的声音带着疲惫,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声响,“林工,要不要先停半小时?设备连续运转快八小时了。”
林野没回头,目光死死钉在屏幕角落的红色数字上。那是“凌云-3”无人机的核心性能指标之一,也是他跟了三年的项目最大的坎。三个月前,总装厂的试飞报告里写着“高空失速风险未排除”,白纸黑字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凌云-3”设计图的那天,总工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林,这玩意儿要是能成,咱们国家的长航时高空无人机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在平流层待上七十二小时都不是问题。”
“再调一次攻角,”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端起桌边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瞬间漫开,“把气流密度参数改成0.32,我怀疑是边界层分离的位置不对。”
小陈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这就改。”
风洞重新启动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像是远处滚来的雷声。林野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突然闪过小时候的画面——十岁那年,他在乡下爷爷家的晒谷场,看见一只翅膀受伤的鹞子,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却总在离地半米时摔下去。他蹲在旁边看了一下午,最后把自己的红领巾解下来,小心翼翼地给鹞子包扎伤口。爷爷说:“这鸟啊,天生就是要飞的,就算摔得再重,只要翅膀还在,就不会甘心待在地上。”
那天晚上,鹞子飞走了,红领巾挂在晾衣绳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野当时没明白,为什么一只受伤的鸟还要拼了命往天上飞,直到他考上航空航天大学,第一次在风洞实验室里看到气流托起模型飞机的瞬间,才突然懂了——有些东西,天生就属于更高的地方。
“林工!你看!”小陈的喊声把林野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观测屏。原本紊乱的气流曲线变得平滑,翼尖涡流系数的红色数字正在缓慢下降,最终停在了安全阈值以内。
“成了?”林野快步走过去,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反复确认数据。小陈激动得手都在抖:“成了!这次的攻角和气流密度参数刚好匹配,边界层分离的问题解决了!”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欢呼声此起彼伏。林野掏出手机,想给苏晓打个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总装厂的号码。他心里一紧,赶紧回拨过去。
“小林,你可算接电话了!”总装厂厂长的声音带着焦急,“‘凌云-3’的静力试验出了点问题,机翼蒙皮在极限载荷下出现了裂纹,你赶紧过来一趟!”
欢呼声戛然而止,林野的心情瞬间从云端跌回谷底。他挂了电话,对小陈说:“你们把数据整理好,我去总装厂一趟。”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小陈问。
林野摇摇头:“不用,你们留在这里做后续模拟,我去看看情况。”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开车赶往总装厂的路上,脑子里全是静力试验的画面。机翼蒙皮是“凌云-3”的关键部件,负责承受飞行中的气动载荷,如果蒙皮出了问题,整个项目都得停下来。他想起前几天和苏晓逛街时,苏晓还笑着说:“等你的‘凌云-3’试飞成功了,我们就去看航展,好不好?”
当时他还满口答应,现在却觉得喉咙发紧。他掏出那半块巧克力,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却压不住心里的焦虑。
总装厂的静力试验车间里,气氛凝重。“凌云-3”的机身被固定在试验台上,机翼伸展着,蒙皮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厂长指着裂纹,脸色难看:“我们按照设计要求做的极限载荷试验,刚加载到120%,蒙皮就裂了。材料是按你给的参数采购的,工艺也没问题,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野蹲下身,用手轻轻触摸裂纹边缘,又拿起图纸仔细对比。他想起设计机翼蒙皮时,为了减轻重量,采用了新型复合材料,这种材料的强度虽然高,但韧性比传统材料差一些。当时他和团队做过多次模拟,都认为强度足够,可没想到在实际试验中还是出了问题。
“可能是复合材料的铺层角度有问题。”林野皱着眉说,“我们在设计时假设铺层角度是0°/45°/-45°/90°,但实际生产中如果有偏差,就会影响蒙皮的抗载荷能力。”
“那现在怎么办?”厂长问,“离预定试飞时间只有一个月了,要是蒙皮的问题解决不了,试飞就得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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