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枭
残阳如凝血,泼洒在苍莽的黑松岭上。风卷着松涛掠过崖壁,将那道踉跄的黑影衬得愈发孤绝——是枭隼玄铁。
它的左翼羽毛凌乱如败絮,深褐色的羽茎间渗着暗红血渍,每一次振翅都伴随着骨缝摩擦的剧痛。三天前,它在云层之上与金雕争食,那双曾撕裂长空的翅膀被金雕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百丈高空直直坠向黑松岭的密林。玄铁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狼狈时刻,它是黑松岭以北最凶猛的猛禽,翼展丈余,利爪如铁钩,眼神锐利得能穿透浓雾,林间的雀鸟、野兔,甚至溪边饮水的幼鹿,无一不是它爪下亡魂。在它的世界里,只有“捕猎”与“被臣服”,从未有“退缩”二字。
此刻,它落在一根粗壮的黑松枝上,利爪死死抠住树皮,指节泛白。左翼传来的剧痛让它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哑的嘶鸣,那声音不再是往日里震慑山林的厉啸,而是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林间的风更凉了,卷着腐叶的气息,混杂着远处兽群的腥膻。玄铁转动头颅,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桀骜的光,它看见不远处的山谷里,一群野猪正拱食着树根,还有几只野狼在草丛间徘徊。
按照猛禽的生存法则,折翼的枭隼本该找一处隐蔽的洞穴养伤,等羽翼恢复再重返天际。可玄铁偏不。它是枭隼,是天空的霸主,即便不能飞翔,也该是地面的王者。它不屑于藏头露尾,更无法忍受自己像只孱弱的雀鸟般躲在巢穴里舔舐伤口。“我是玄铁,”它在心中嘶吼,“就算折了翼,也能撕碎这些走兽!”
它强撑着展开翅膀,右翼用力扇动,左翼却只能无力地耷拉着,身体失衡,重重撞在树干上,树皮碎屑簌簌落下,伤口又裂开几分,鲜血滴落在地面的落叶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剧痛让它眼前发黑,可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不允许它退缩。它再次站稳,抖了抖凌乱的羽毛,金色的瞳孔锁定了山谷中那只离群的幼野猪。那幼崽不过半人高,獠牙尚未完全长成,此刻正低着头,专注地拱着地面的块茎。
玄铁深吸一口气,将疼痛压在心底,猛地蹬腿,从树枝上跃下。它无法像往日那般俯冲而下,只能依靠右翼的力量勉强滑翔,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重重摔在幼野猪身后的草丛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的伤口剧烈抽搐,它几乎要晕厥过去,可耳边传来幼野猪受惊的哼唧声,又让它瞬间清醒。
它挣扎着爬起来,利爪弹出,朝着幼野猪的后腿抓去。幼野猪受惊,猛地向前蹿去,玄铁的爪子只抓到一把鬃毛。它不肯放弃,拖着受伤的左翼,踉跄着追赶。林间的枯枝划破了它的腹部,鲜血染红了腹部的羽毛,可它眼中只有猎物的身影,那份偏执的好胜心像一团火,灼烧着它的理智。
幼野猪的惨叫声惊动了山谷中的兽群。领头的公野猪抬起头,粗短的獠牙闪着寒光,那双小眼睛里满是凶戾。它猛地朝着玄铁冲来,蹄子踏得地面咚咚作响。玄铁本能地想要展翅避开,可左翼的剧痛让它动作迟滞了一瞬,公野猪的獠牙狠狠撞在它的胸口。
“咔嚓”一声脆响,玄铁清楚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它像个破布娃娃般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一块岩石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灰色的岩石上,格外刺眼。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左翼彻底失去了知觉,右翼也开始微微颤抖。
几只野狼闻声而来,它们围着玄铁,低低地咆哮着,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玄铁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依旧没有畏惧,只有不甘与愤怒。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厉啸,试图震慑这些野狼。可往日里足以让百兽胆寒的啸声,此刻却显得如此微弱,反而激起了野狼的凶性。
领头的野狼猛地扑了上来,锋利的牙齿咬住了玄铁的右翼。玄铁剧痛难忍,用利爪狠狠抓向野狼的眼睛,野狼惨叫一声,松开了嘴,可更多的野狼扑了上来,撕咬着它的羽毛、肌肉、骨骼。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落叶与泥土,林间回荡着玄铁凄厉的嘶鸣,那嘶鸣中带着骄傲被撕碎的痛苦,带着强逞妄为的悔恨,更带着对命运的不甘。
它想起自己年轻时,在云层之上自由翱翔,俯瞰着苍茫大地,所有的生灵都在它的翅下匍匐。那时的它,何等意气风发,何等不可一世。它以为自己永远是天空的霸主,以为只要足够凶猛、足够倔强,就能战胜一切。可它忘了,即便是最强大的猛禽,也有脆弱的时候;即便是最锋利的爪牙,也敌不过众兽的围攻;即便是最骄傲的灵魂,也不该在绝境中盲目逞强。
意识渐渐模糊,玄铁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它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残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晖。它想起了黑松岭以北的天空,想起了那些自由翱翔的日子,想起了母亲曾告诫它的话:“真正的强者,不是永不低头,而是懂得在该隐忍时蛰伏。”那时的它,只当是母亲的懦弱,可此刻,它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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