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境
凌晨三点,林砚的实验室里还亮着一盏冷白的灯。恒温箱里的“羲和草”刚完成第三轮基因编辑,叶片脉络间流转着极淡的金芒,像揉碎的晨光落进了深绿的绒布。他盯着监测屏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块墨玉——那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正面刻着“天地交泰”,背面是模糊的卦象,像两座纠缠的山,又像两条相拥的河。
“嘀——”警报声突然刺破寂静,监测屏上的曲线骤然跳水,羲和草的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叶片边缘开始发灰、卷曲。林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是他第三十七次失败了。
作为农科院最年轻的课题组长,他牵头的“极端环境作物改良”项目已经卡了半年。全球气候异常加剧,北方大旱、南方内涝,传统作物减产严重,羲和草是他们从古籍中记载的“神草”原型培育的品种,本指望它能抗旱耐涝,成为救急的粮源,可每次基因编辑到关键节点,都会莫名崩盘。
“又失败了?”门口传来轻响,助理苏晚抱着一杯热咖啡走进来,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她把咖啡放在林砚手边,目光落在那块墨玉上,“林哥,你爷爷留下的这玉,真的和《周易》有关?”
林砚拿起墨玉,借着灯光端详。爷爷是个老中医,一辈子研究古籍,临终前只反复念叨“天地交泰,财成辅相”,说这八个字里藏着万物生长的根本,可他一个学农的,实在参不透其中的玄机。“《泰卦》说‘天地交而万物通也’,大概是说天地阴阳调和,万物才能顺遂生长吧。”他苦笑,“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连让一株草活下来都做不到,谈何调和。”
苏晚抿了口咖啡,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上周民俗馆开展的‘上古文明展’,好像有块出土的甲骨,上面刻的卦象和你这玉背面的很像!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林砚本想拒绝,科研进度不等人,可看着监测屏上彻底归零的数据,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或许,爷爷说的没错,他一直钻在实验室的方寸之间,忽略了最根本的规律。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赶往民俗馆。展览大厅里人头攒动,最显眼的展柜里,一块残破的甲骨静静躺着,玻璃罩上的电子屏滚动着解读:“商代甲骨,刻有泰卦卦象,辅以‘万物生,阴阳和’铭文,推测为古人祭祀天地、祈求丰收的礼器。”
林砚凑近展柜,瞳孔骤然收缩。甲骨上的卦象,竟和墨玉背面的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当他的指尖隔着玻璃靠近甲骨时,口袋里的墨玉突然发烫,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串破碎的画面:漫天黄沙里,先民们围着篝火起舞,祭祀的巫祝手持玉器,口中吟诵着晦涩的歌谣;田埂间,作物在雨露中拔节生长,天地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相连,编织出一张生生不息的网。
“林哥,你怎么了?”苏晚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
林砚回过神,只觉得心跳加速。他定了定神,找到展览的负责人张教授——一位研究上古文字的老学者。听完林砚的来意,张教授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接过墨玉:“这块玉的工艺是清代的,但背面的卦象确实是泰卦的古体写法。《周易·泰卦·象传》说‘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这里的‘财成’是裁成、成就,‘辅相’是辅助、顺应,意思是圣人观察到天地交泰的景象,便顺应天地规律,裁成万物生长之道,辅助天地自然的适宜法则,来引导百姓繁衍生息。”
“顺应天地规律?”林砚喃喃重复,“可我们现在做的基因编辑,不就是在改造作物,让它适应环境吗?这难道不是顺应?”
张教授摇了摇头:“顺应不是改造,是‘辅相’。天地有自己的节奏,就像阴阳有消长,四季有更替,强行打破这个节奏,哪怕初衷是好的,也会适得其反。你看这甲骨上的铭文‘万物生,阴阳和’,核心就在‘和’字。”
走出民俗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林砚的脑海里一片清明。他想起这半年来的研究,为了让羲和草同时具备抗旱和耐涝的特性,他们在基因序列里强行植入了两种对立的抗逆基因,就像把水火强行塞进同一个容器,看似兼顾,实则违背了作物生长的自然规律——就像泰卦的本质是阴阳交合,而非阴阳对立。
“我们错了。”林砚停下脚步,转头对苏晚说,“抗旱和耐涝,本质上是两种不同的生理机制,强行融合只会让基因链崩溃。我们应该做的,不是改造作物去对抗环境,而是根据不同的环境,培育适配的品种,顺应天地的‘宜’,而不是强行扭转。”
苏晚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把羲和草的基因拆分,针对干旱地区培育抗旱品种,针对洪涝地区培育耐涝品种?可这样一来,研发周期会翻倍,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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