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方海莲娱乐大楼的排练室里，空调冷气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皮肤。
露娜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穿着公司为她准备的镶钻白裙。裙摆每一处褶皱都经过精确计算，在灯光下折射出完美的光晕。她的紫色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齐刘海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绿色的眼瞳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露娜老师，妆容检查完毕，可以开始了。”化妆师恭敬地退到一旁。
“嗯。”露娜机械地点头，转身走向房间中央。背后那对纯白的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扇动，羽毛在灯光下泛着神圣的光泽。
排练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冰冷的节拍器。
张沈薇走了进来，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墨绿色的眼眸只扫了一眼露娜，便落在了镜子里那个完美的倒影上。她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很好，完美的天使形象。”她的声音不带温度，像在评价一件商品，“公司的每一分钱，都在你身上折射出了价值。”
露娜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转过身，对上张沈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绿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困惑：“张总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张沈薇笑了，走到她面前，抬手，指尖却并未触碰她，而是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轻轻拨了拨那完美无瑕的刘海，“那我就让你明白。你知道一个完美的商品，最大的风险是什么吗？”
露-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过时。”张沈薇的语气轻描淡写，却比空调的冷气更刺骨，“是观众……看腻了。”
她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像扔一张废纸般随手丢在旁边的琴凳上：“《心跳计划》的招商方案，这是公司为你准备的……救命稻草。”
露娜的呼吸一窒。她走过去，拿起那份文件。封面上是她穿着镶钻白裙的海报，微笑的弧度精确到30度，连眼神的角度都标注了具体数值。她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报告像潮水般涌入眼帘。
“你的粉丝黏性正在下滑。”张沈薇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她走到投影仪前，屏幕上弹出一组触目惊心的曲线图，“三个月前，你的直播间平均在线人数是50万，现在只剩32万。评论区的互动率下降了40%，粉丝群的活跃度更是跌到了冰点。你猜猜，再过三个月，这根线会掉到哪里？”
露娜的脸色瞬间苍白，手指紧紧攥着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一种精心维护的世界正在崩塌的恐慌，“我一直按照公司的要求，完美地执行每一个计划，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我上周的单曲，不是还拿了榜单冠军吗？”
“冠军？”张沈薇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不屑地轻笑一声，“那是公司花钱给你买的，你不会真以为是你自己挣来的吧？你太完美了，完美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蜡像。观众可以欣赏蜡像，但他们不会爱上蜡像。”
屏幕切换到另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手机拍摄的画面，夜市的路灯下，一个穿着工装裙的女孩抱着一把断弦的吉他，正在唱歌。她的嗓音里带着刚下班的疲惫，却在唱到“裂缝里有光”时陡然清亮起来。围观的路人纷纷举起手机，闪光灯连成一片，像星河倒灌进人间。
“这是数据部挖到的素人，名字叫羚萌。”张沈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没有专业的训练，没有华丽的舞台，甚至连吉他都是断弦的。但你看看这些路人的眼神——那是真正的感动，不是礼貌的鼓掌。”
露娜死死盯着屏幕，绿色的眼瞳里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嫉妒，不甘，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心跳计划》的‘双向盲选’环节，她是你的破局键。”张沈薇关掉投影，转身看着露娜，“你需要和她合作，用她的‘真实’来打破你的‘完美’。这是命令。”
“可是……”露娜咬着唇，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与抗拒，“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成为天使的那一天起，就被告知要追求完美，要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光明……如果我不完美了，我还能是天使吗？粉丝们……还会喜欢我吗？”
张沈薇走到她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冰冷而残忍：“你还以为你是为了粉丝？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害怕，你怕摘下这个面具，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怕没有了‘完美’这层皮，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冷酷，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她最脆弱的地方：“那你就不要做天使。做你自己——如果你还找得到的话。”
上午九点,《心跳计划》的录制现场。
巨大的演播厅被分成两个区域,中间用隔音玻璃彻底隔开。导师区装饰得富丽堂皇,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名贵的花艺,一切都在强调着“专业”与“权威”。而素人区则简陋得多,只有一个简易的舞台和几盏射灯。
露娜坐在导师席上,戴着定制耳机。她的紫色长发被重新打理过,编成精致的发髻,点缀着水钻发饰。白色的连体裙在灯光下泛着圣洁的光泽,背后的翅膀安静地收拢着。她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上的雕塑，与周围格格不入。
“各位导师,盲选即将开始。”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请记住,在玻璃升起之前,你们看不到选手的样子,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
露娜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水钻。她习惯了精准到毫秒的编曲,习惯了每一个音符都经过精心打磨的舞台。张沈薇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像尖锐的警报。
音乐响起。
那是一段粗粝的吉他前奏,音准偏差明显,节奏也有些混乱。露娜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完全不符合专业舞台的标准，简直是噪音。
但紧接着,一个嗓音响起。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还在踩着缝纫机,机器的轰鸣声,淹没了我的叹息……”
那是羚萌的声音,带着疲惫,带着沙哑,却真实得让人心疼。
露娜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的指尖刺进掌心，绿色的瞳孔里，那尊完美的雕像，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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