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百八十万，如同滴入沙漠的清泉，瞬间就被顾景琛贪婪地吸收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用于所谓“投资”的痕迹。钱款到账的第二天，他便像是彻底换了个人，或者说，是彻底撕下了之前精心维持的伪装。
他不再早出晚归，而是开始了真正的、肆无忌惮的挥霍。曾经需要精打细算才能维持的“精英”表象，如今被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奢华所取代。
苏晚柠惊恐地发现，顾景琛的衣柜里，几乎一天一个样地塞满了各种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服饰和鞋包，那些显眼的Logo刺得她眼睛生疼。他的手腕上，也多了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在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属于金钱的光芒。
他出门不再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而是开始频繁地租赁各种豪车，保时捷、玛莎拉蒂……换着花样地招摇过市。他出入的场所，也变成了以前苏晚柠跟着傅斯年时才会去的顶级私人会所、高档餐厅和夜店。
更让苏晚柠感到恐惧的是，她在他换下来的衣服上，不止一次地闻到了陌生的、浓烈的女士香水味，甚至偶尔还能发现一两根不属于她的、颜色鲜艳的长发。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连续几天不见人影，电话也常常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偶尔回来，也是满身酒气，或者带着一股从赌场里沾染上的、混合着烟草和欲望的浑浊气息。
“景琛，你……你最近在忙什么？那些钱……”苏晚柠鼓起勇气，在他某次难得清醒在家时，小心翼翼地询问。
“忙什么？当然是忙正事！”顾景琛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飘忽，语气敷衍，“应酬！拉关系！你以为几百万投进去就完事了？不需要维护人脉吗？不需要打点各个环节吗？女人家家的，不懂就别瞎问！”
他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你就安心在家待着，等我的好消息就行了。其他的，少管。”
安心待着？苏晚柠看着这个装修豪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公寓，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惶恐的自己，再回想顾景琛近日来的变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开始疯狂地后悔，那笔卖房款，恐怕不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而是将她推入更深地狱的助力。
巨大的心理压力、长期的营养不均（顾景琛不再回家吃饭，她常常一个人凑合），以及对未来无尽的恐慌，终于击垮了苏晚柠本就脆弱的身体。在一个顾景琛又彻夜未归的清晨，她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头痛欲裂，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挣扎着摸到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顾景琛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电话通了，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男女混杂的嬉笑声。
“景琛……”苏晚柠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我……我好像发烧了，很难受……你能不能回来，带我去看看医生，或者……帮我买点药回来？”
电话那头的顾景琛似乎走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但背景噪音依然嘈杂。他的语气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和极度的不耐烦：“发烧？一点小病而已，死不了！多喝点热水捂着被子睡一觉就行了！我这边正谈着几个亿的大生意呢，关键时刻，别给我添乱！”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头很痛，浑身没力气……”苏晚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混合着汗水，粘腻地贴在脸颊上，带着哀求的语气。
“烦不烦啊！”顾景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苏晚柠，你能不能懂点事？我现在忙着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以后能过好日子？你就不能自己克服一下吗？买药？你自己没长腿不会去吗？”
“我……我动不了……”
“动不了就躺着！别来烦我！”顾景琛厉声打断她，语气冰冷决绝，“我警告你，别再打电话过来了！坏了我的大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说完，根本不等苏晚柠再有任何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忙音，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苏晚柠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举着手机，僵在半空，听着那冰冷的忙音，整个人如坠冰窖。身体的滚烫和内心的冰冷交织在一起，让她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竟然……竟然如此冷漠！如此绝情！
她为了他，众叛亲离，失去了一切，甚至卖掉了自己最后的容身之所，将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现在，在她病得虚弱不堪，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嫌她麻烦，骂她不懂事，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几个亿的大生意”（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谎言），将她像丢垃圾一样弃之不顾！
对比是如此鲜明而残忍。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和傅斯年在一起时，哪怕她只是不小心打个喷嚏，傅斯年都会紧张得不行，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摸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然后亲自去给她倒温水，找感冒药，晚上一定会抱着她，用手掌心一遍遍熨帖她的后背，直到她安心睡去。
那种被珍视、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曾经她弃如敝履。而现在，求而不得。
巨大的悔恨和心寒，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比高烧更灼热的，是那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的、名为“醒悟”的剧痛。
她蜷缩在冰冷宽阔的大床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泪水浸湿了枕头，身体因为高烧而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意识都有些模糊。
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这个城市的、与她无关的喧嚣。
顾景琛这一走，又是彻夜未归。
苏晚柠在病痛的折磨和心灵的煎熬中，独自捱过了漫长的一天一夜。每一次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身边，感受到喉咙如同火烧般的干渴，她内心的怀疑和寒意就加深一分。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给她美好未来的男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哪里？
那些她亲手交出去的、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卖房款，又究竟流向了何方？
一个可怕的、她一直不敢深想的答案，似乎正伴随着病痛，一点点地、清晰地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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