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那场几乎将她意志摧毁的高烧终于退去,但苏晚柠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虚弱得厉害。咳嗽如同附骨之疽,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她,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震得她单薄的胸腔生疼,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咳出来。而顾景琛,自那日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斥责她“别烦我”之后,已然消失了整整三天。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又或者,是刻意将她遗弃在这冰冷的牢笼之中。
时值深冬,夜色沉凝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窗外,北风像是发了狂的野兽,凄厉地呼啸着,猛烈撞击着玻璃窗,发出“哐啷哐啷”的骇人声响,仿佛随时都要破窗而入,将这屋内最后一点稀薄的暖意也掠夺殆尽。这间用她的卖房款租下的、看似光鲜亮丽的高档公寓,此刻却显露出它金玉其外的本质。中央空调似乎总也达不到设定的温度,出风口吹出的风带着一股敷衍的暖意,根本无法驱散从墙壁、从地板、从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来的森森寒气。
苏晚柠蜷缩在客厅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身上紧紧裹着一条从衣柜深处翻出的、看似厚实、绒毛却已板结发硬的薄被。即便如此,那无孔不入的寒冷依旧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穿透被褥,刺入她的肌肤,钻进她的骨髓。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脚趾和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失去了知觉,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胃里空得发慌,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去厨房弄点吃的,只能徒劳地抱紧自己,汲取着自身那点微乎其微的热量。
这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像是最残忍的引信,瞬间点燃了她记忆中所有关于“温暖”的片段。那些被顾景琛的虚情假意暂时掩盖、被她自己愚蠢忽略的过往,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炽热的岩浆裹挟着无尽的悔恨,将她彻底淹没。
同样是呵气成冰的严冬,在月湖湾那座如同春日暖房般的别墅里。
她清晰地记得,傅斯年对她怕冷的体质了如指掌。每年入冬前,他必定会亲自检查地暖系统,确保每一个房间都温暖如春。她喜欢赤脚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他便让人在整个二楼都铺满了从新西兰定制的纯羊毛地毯,脚感细腻温暖,从不会让她感受到一丝地板的凉意。
她记得,每一个夜晚,无论他工作到多晚,只要她先睡下,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先去浴室,用热水细细洗净双手,擦干,然后才轻手轻脚地上床。他会先用手背试试她被窝里的温度,如果觉得不够暖,他会先用自己的身体焐热另一边,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从身后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像是最可靠的壁垒,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雪。他会用他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即使在被窝里也依旧微凉的手脚,轻轻地揉搓,直到那冰凉的肌肤重新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动作总是那么温柔,那么耐心,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记得,有一次她半夜口渴醒来,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想喝水”,他立刻惊醒,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度恰好的温水,还细心地加入了一小勺蜂蜜。他扶着她坐起,看着她小口小口喝完,用手背擦去她唇边的水渍,低声问:“还要吗?”那一刻,他眼底的关切和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她记得,她偶尔染上风寒,咳嗽几声,他便会如临大敌。不仅立刻请来家庭医生,还会推掉所有不重要的工作和应酬,守在家里陪她。他会记得医生嘱咐的每一种药的用法用量,准时提醒她服用。厨房里会一直温着润肺止咳的汤羹,他甚至会笨拙地学着削梨,为她炖一碗冰糖雪梨,虽然卖相不佳,但那份心意,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珍贵。
那些细致到了极点的呵护,那些被她习以为常、甚至在某些被顾景琛蛊惑的时刻觉得是“束缚”和“管束”的宠爱,此刻,在这冰冷绝望的深渊里,如同慢镜头般一帧帧在她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每一个瞬间都温暖得灼人!
那时的她,被傅斯年那样一个站在云端、矜贵无比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妥善安放,悉心珍藏。她无需感知四季更迭的严寒酷暑,因为他的怀抱就是最恒定的春天;她无需担忧病痛孤寂,因为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为她遮风挡雨,驱散所有不安。她拥有的是一个女人所能想象到的、最极致的安稳、呵护与尊荣。
可是她呢?
她究竟被什么猪油蒙了心?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她为了一个满口谎言、品行卑劣、只会用花言巧语编织幻梦的顾景琛,为了那点廉价而虚伪的“激情”和“理解”,亲手、决绝地、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了那个将她视若生命的男人!她不仅推开了他,更是用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头上凌迟!她背叛了他们之间最神圣的婚姻誓言,践踏了他毫无保留的真心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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