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离开后,地下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很久。苏晚柠依旧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早已流干,只在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盐渍,干涸紧绷。苏亦辰蹲在她面前,几次伸出手想扶她起来,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触碰和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那场被迫的、血淋淋的回忆重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来回切割,不是快刀斩乱麻的痛快,而是缓慢的、持久的凌迟。
最终,苏亦辰只是默默地将一条薄毯轻轻披在她单薄颤抖的肩膀上,低声道:“地上凉,去床上躺会儿吧。” 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无力。
苏晚柠没有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上一小块剥落的墙皮,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苏亦辰叹了口气,站起身:“我让张姐(保姆)给你热点粥。晚上记得吃药。” 他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离开了地下室,轻轻带上了门。他知道她需要独处,哪怕是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柠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急转直下。
药物似乎失去了大部分效力。那些被警察问询强行翻搅出来的记忆——顾景琛虚伪深情的脸、他精心编织的谎言、自己愚蠢的深信不疑、转账时的心虚与窃喜、卖掉公寓时的盲目期待,以及事发后傅斯年冰冷的目光、父亲临终前的字条、母亲决绝的背影……所有这些画面不再只是沉在意识底层,而是变成了一群嗡嗡作响、挥之不去的毒蜂,日夜不停地在她脑子里盘旋、叮咬。
失眠变成了彻夜难眠。她瞪着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天花板上的阴影变幻,耳朵里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而杂乱的跳动声,还有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嗡鸣。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亢奋、混乱,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找不到头绪,只有无尽的焦灼和痛苦。偶尔勉强睡着,也是噩梦缠身,不是梦见顾景琛狰狞地索要更多钱财,就是梦见父亲失望地摇头离去,更多时候是梦见傅斯年牵着苏清鸢的手,从她面前走过,无论她如何哭喊哀求,他们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厌食加剧。保姆张姐精心准备的、甚至特意做得清淡可口的饭菜,送到她面前,她只看一眼,胃里就条件反射般地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勉强吃进去一两口,就像吞下了粗糙的砂石,堵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继续消瘦,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下的青黑浓得像是永远化不开的墨迹。
最让苏亦辰和张姐心惊的是,她开始出现明显的自残倾向。
起初是苏亦辰发现她手臂内侧有几道新鲜的、深浅不一的指甲掐痕,有的甚至渗出了血丝。问她,她只是木然地摇头,眼神飘忽。后来,张姐在打扫房间时,在床垫边缘发现了一片小小的、锋利的碎瓷片——来自她之前不小心打碎的水杯,她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还有一次,苏亦辰深夜不放心下来查看,发现她竟然用头一下一下、极其缓慢但用力地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眼神空洞麻木,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晚柠!你在干什么!”苏亦辰冲过去拉住她,触手是她冰凉汗湿的额头和一片红肿。
苏晚柠被他拉住,停止了动作,却也没有看他,只是急促地喘息着,喃喃低语:“疼……这里疼……撞一下……就不那么疼了……”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苏亦辰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沉又痛。他知道,妹妹的精神状况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那些悔恨、自责、痛苦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体内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只能转而攻击她自己。自残,是她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转移或覆盖内心那无法承受的剧痛。这是一种绝望的信号。
他立刻联系了之前的主治医生王主任,详细描述了苏晚柠近期的状况:严重失眠、几乎绝食、出现自残行为、情绪极端低落且伴有明显的解离(发呆、麻木、自我伤害时无痛感)倾向。
王主任在电话里语气变得严肃:“苏先生,根据你的描述,你妹妹目前可能处于重度抑郁发作的急性期,并且出现了指向性很明确的自我伤害行为,自杀风险非常高。门诊药物调整和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对她目前的状态来说,力度已经远远不够了。她需要一个完全封闭、安全、能够进行二十四小时密切监护和专业强化治疗的环境。”
苏亦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王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建议,立刻办理住院,进行封闭式治疗。”王主任语气果断,“我们医院有专门的重症情感障碍病区,环境相对安静独立,有专业的医护团队二十四小时值班,可以防止自伤自杀行为,同时进行强化的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如必要时)和密集的心理干预。这是目前对她最安全、也可能是最有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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