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这些日子异常安静。李慧兰多数时间待在自己房间里,偶尔在保姆的陪伴下到花园里晒晒太阳,眼神总是空茫地望着远处,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苏振邦留下的老花镜。别墅里失去了男主人,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像一座精美却沉寂的陵园。
地下室那个被改成临时卧室的小房间,更是安静得如同与世隔绝。苏晚柠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或者蜷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旧扶手椅里。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她按时服药,那些白色、黄色的小药片能让她维持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将那些尖锐的痛苦、无边的悔恨和自毁的冲动强行压入意识的深海。但代价是,她对外界的反应变得极其迟钝,情感像是被一层厚塑料膜包裹着,隔着一层雾去看、去听、去感受。
她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有时候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消瘦、眼神空洞的女人,她会感到一阵陌生的茫然:这是谁?那个曾经被傅斯年捧在手心、娇纵任性的苏晚柠,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连思考“为什么”的力气都没有。活着,仅仅是因为生理的本能和哥哥严厉却不容置疑的“必须活着”的命令。
这天下午,她刚吃完药不久,正对着窗外那一小方块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药效上来,带来一种昏沉的倦意,却又睡不着,只是僵在那里。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是保姆轻快的步子,也不是哥哥沉稳中带着疲惫的步伐。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停在了她房间门外。
敲门声响起,礼貌而克制。
苏晚柠迟钝地转过头,望向门口,眼神没有焦点。
门被推开,苏亦辰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复杂,眉头微微蹙着。他身后站着两位穿着警服的人,一男一女,面容严肃,但眼神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晚柠,”苏亦辰走进来,声音放得很轻,“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警察同志,有些关于……顾景琛案子的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顾景琛。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苏晚柠药物维持下的麻木屏障。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生理性的疼痛。她苍白的嘴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清晰的痛苦和……恐惧。那个名字代表着欺骗、背叛、她所有愚蠢和罪孽的根源,也连带出父亲临终前失望的脸、傅斯年冰冷漠然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指抓住了旧扶手椅粗糙的布面。
那位女警官上前半步,语气温和但清晰:“苏晚柠女士,你好。我们是负责顾景琛涉嫌诈骗一案的民警。现已查明,顾景琛在与你交往期间,涉嫌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骗取你的钱财,数额特别巨大。为了进一步核实案情,固定证据,依法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这是我们的证件和相关的法律文书。”她出示了证件和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苏亦辰接过文书看了看,对苏晚柠点点头,声音沉稳:“晚柠,配合警方调查是你的义务,也是……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机会。”他话里有话,希望她能借此面对,也许对病情也有帮助,尽管他知道这很残忍。
苏晚柠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她看着哥哥,又看向两位警察,眼神里有挣扎,有羞耻,有深入骨髓的难堪。要在陌生人面前,再次撕开自己最愚蠢、最不堪的伤疤吗?
男警官补充道:“苏女士,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核实一些事实。你作为受害人,你的陈述对案件的定性和处理非常重要。我们了解到你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会尽量简短,并根据你的情况来。”
受害人……这个词让苏晚柠怔了怔。她是受害人吗?是,她被骗了钱,被骗了感情。可她更是加害者,她伤害了傅斯年,伤害了父母,伤害了这个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让她的眼眶迅速红了。
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只能听到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药物影响下的含糊和沙哑:“……好。”
苏亦辰暗暗松了口气,对两位警官示意了一下,然后退到门边,没有离开,但保持了距离,给予空间。
询问在狭小昏暗的地下室房间里进行。女警官主要提问,声音始终平稳;男警官负责记录,偶尔补充。问题从她和顾景琛如何重逢开始,逐步深入。
起初,苏晚柠的回答极其简短,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眼神躲闪,身体紧绷。药物让她思维迟缓,而回忆本身更是一种酷刑。但随着问题涉及具体的金额、时间、转账方式,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却被悔恨刻入骨髓的细节,一点点被迫翻检出来。
“……他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急需十万救急……我……我没多想,就用工资卡转给他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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