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幽小院的生活,以一种迥异于相府的节奏铺展开来。晨钟暮鼓取代了府中的晨昏定省,诵经梵呗替代了深宅的勾心斗角。林映棠每日清晨随众尼上早课,午后或在院中静坐读书,或抄写经文,傍晚则去庵后菜园略作劳作,美其名曰“体会稼穑之艰,更惜福报”。周妈妈和两个婆子被安置在外院仆役房,非召不得随意进入内院,日常监视只能通过洒扫的婆子或偶尔送东西的间隙,远不如在府中时便利。
静安师太并未对林映棠表现出特别的关注,也未刻意疏远。她主持庵中事务,接待偶尔来访的香客,其余时间多在禅房静修。林映棠几次去禅房请教经义,师太的回答总是简洁而通透,点到为止,从不深究她的身世或来此的真实缘由,却也从未拒人千里。
这恰恰是林映棠所需要的——一种保持距离的尊重和可供利用的清净。她知道,要真正“结”下这位师太的缘分,绝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用寻常的讨好或利益交换。静安师太这样的人,历经世事,目光如炬,寻常伎俩只会适得其反。她需要的,是展现某种“诚”与“慧”,以及对佛理的某种契合理解,让师太觉得她并非纯粹为避难而来,而是确有向佛静心之念,至少,是个值得稍加拂照的“有缘人”。
她开始更认真地研读佛经。并非全然伪装,前世的经历让她对“因果”、“无常”、“放下执着”等概念有更深刻的体会,而这些恰与佛理暗合。抄经时,她刻意放慢速度,力求字迹工整沉静,偶尔在经文旁以极小字写下自己的感悟,多是从生活细微处体味佛理,如“庭前落叶,不扫自净,岂非放下?”、“汲水灌园,水过无痕,喻心无所住”。
这些批注的纸页,她“无意”地遗落在禅房外回廊的石凳上,或夹在归还的经书中。她知道,洒扫的小尼或师太本人,总会看到。
数日后,她去禅房请教《心经》中“色即是空”一句的理解。静安师太正在煮茶,见她来,示意她坐下,递过一杯清茶,忽然问道:“林施主以为,这院中竹影,是色耶?是空耶?”
林映棠略一沉吟,看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她缓缓道:“弟子愚见,竹影为色,因日光、青竹、观者眼识和合而生。然日光移,竹影动,终归消散,其性本空。执着于竹影之美或厌其遮光,便是着了色相。但若因此便说竹影全然虚无,无视其此刻显现,亦是偏执。或许……见其色,知其空,不拒不留,方为自在。”
她将佛理与眼前实景结合,并融入了“不拒不留”的中道思想,既显理解,又透出几分通透。
静安师太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低头啜了口茶,淡淡道:“施主颇有慧根。只是这‘不拒不留’,说来容易,行来却难。世人多困于‘拒’与‘留’之间。”
“是,弟子亦常自困。”林映棠坦然承认,“譬如思念亡母,知其不可追,却难以全然放下(不拒);又譬如对府中烦扰,明知执着无益,却难免心生波澜(难留)。来此清修,亦是借外力,助己心罢了。”她再次巧妙地将个人处境与修行难点联系起来,显得真实而不虚伪。
静安师太看了她一眼,不再就此深谈,转而讲解起《心经》来。但自此之后,林映棠能感觉到,师太对她的态度温和了些许,偶尔路过小院,会驻足片刻,看看她栽种的几株草药(她借口调理身体,向庵中讨了些常见药草种子),或问一句起居是否适应。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林映棠入住庵堂半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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