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棠站在相府大药库的门口时,晨雾还未散尽。
这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位于相府最僻静的西北角。门上的铜锁泛着冷光,锁眼处有些微锈迹,显然不常开启。管药库的老陈头佝偻着背,正慢吞吞地掏钥匙。
“大小姐稍待,这锁……唉,人老了,手抖。”老陈头絮絮叨叨,花白胡子一颤一颤。
林映棠耐心等着,目光却扫过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匾额——“济世堂”。字迹清秀飘逸,是母亲苏氏的手笔。据说当年母亲嫁入相府后,特意将原本堆放杂物的库房改建成了药库,还亲自整理药材、编纂目录,为的是府中上下有个头疼脑热时能及时取用。
“好了好了,开了。”老陈头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草药和陈年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药库内光线昏暗,高大的药柜从地面直抵房梁,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签。林映棠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内回响。
“大小姐要查什么药?老奴给您取。”老陈头跟在她身后。
“不劳烦陈伯,我自己看看。”林映棠走到靠墙的一排书架前,上面整齐码放着账册。她随手抽出一本,是去年秋季的药材入库记录,字迹工整,条目清晰。
老陈头见她翻看账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大小姐,这些旧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母亲当年打理药库时,听说规矩极严,”林映棠没有抬头,手指划过纸页,“每一钱药材的进出都要记录在册,连损耗都有注明。我想看看,这些年还守没守这个规矩。”
“守、守着的。”老陈头忙道,“先夫人的规矩,哪敢不守。”
林映棠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账册,忽然问:“陈伯在府里多少年了?”
“三十……三十三年了。”老陈头一愣,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
“那您一定记得,母亲去世前一年,药库里进过红参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老陈头脸上褶子颤了颤,声音有些干涩:“红、红参?那可是金贵东西……府里一般不备这个,都是要用时现去外头大药铺买。”
“是吗?”林映棠走到另一排书架前,抽出八年前——也就是母亲去世那一年的账册,“可我听说,母亲怀我弟弟时体虚,父亲特意托人从关外弄来两支上好野山红参,就收在药库里。”
老陈头的额头开始冒汗。
林映棠翻开账册。纸张因年岁久远而发黄,墨迹也有些模糊。她直接翻到秋冬季——母亲是在那年深秋病倒,冬至前去世的。
指尖划过一行行记录:当归、黄芪、阿胶、党参……翻到十月末的一页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这一页有被水渍晕染的痕迹,边缘皱缩。记录的是十月廿八日的药材领用,写着:“取当归三两、川芎二两、熟地五钱,用于夫人调理。”
字迹工整,但墨色与前后页略有不同。
更关键的是,这一页的上半部分,有明显的裁剪痕迹——原本应该还有一行记录,被人齐整地裁掉了。
林映棠抬起眼,看向老陈头:“这一页,是怎么回事?”
老陈头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大、大小姐……这、这是当年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打翻茶水,会只晕染这一页的边缘?而且,”林映棠将账册举起,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这裁剪的痕迹,是后来补上的新纸吧?针脚都还在。”
老陈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映棠合上账册,语气忽然缓和下来:“陈伯,我知道您有难处。在相府三十三年,您一家老小都靠着这份差事。有些事,不是您能做主的。”
老陈头扑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大小姐……老奴、老奴对不住先夫人……”
“我不要您道歉,”林映棠扶起他,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想知道真相。当年那两支红参,到底去哪了?是谁,从这账册上抹掉了记录?”
老陈头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哑着嗓子说:“红参……是先夫人去世前半个月取走的。来取的人,是夫人……是现在这位夫人身边的周嬷嬷。”
柳氏。
林映棠的心沉了下去,却又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
“她以什么名义取的?”
“说是……柳夫人娘家母亲病重,需要红参吊命。但、但是……”老陈头眼神躲闪,“但是那两支红参,并没有出府。”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三天后,老奴在打扫先夫人院子的小厨房时,”老陈头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在灶灰里,发现了没烧完的红参须……”
灶灰里。
林映棠闭上眼。画面在脑海中拼凑:母亲病重,柳氏以娘家需要为由取走红参,却没有拿走府,而是……送进了母亲的小厨房。
“这件事,您告诉过别人吗?”
“老奴哪敢啊!”老陈头抹着泪,“先夫人去世后,府里就变了天。老奴偷偷把那些参须埋了,连家里老婆子都没敢说。第二年,宋嬷嬷就没了……老奴、老奴害怕啊!”
宋嬷嬷。又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没了”。
林映棠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塞进老陈头手里:“今日我问的话,您从没听过。这账册,我也从没翻过。您继续当您的药库管事,该怎样还怎样。”
老陈头握着银子,手抖得厉害:“大小姐,您、您要小心……现在的夫人,她、她背后……”
“背后什么?”
老陈头却像被掐住了脖子,死活不肯再说,只是拼命摇头。
林映棠不再逼问。她将账册放回原处,走出药库时,晨雾已散,阳光刺眼。
证据链又完整了一环:柳氏取走了红参,红参出现在母亲的小厨房,而母亲服用的药方里,有与红参相克的药材。
这不是巧合,是谋杀。
但问题在于——柳氏当年刚嫁进来不久,地位未稳,她真有胆量、有能力独自策划这一切吗?那个手腕有胎记的道姑,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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