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秋天,柳氏通过娘家找到她,许以重金,请她“调理”苏夫人的胎。一开始只是些温补的方子,但渐渐的,柳氏的要求变了——要“慢一点,别让人察觉”地让苏夫人虚弱。
“贫道一开始不肯,”道姑的声音干涩,“但柳夫人说……说若我不做,她就让贫道在京城待不下去。她还说,事成之后,会送贫道去江南,有贵人庇护,下半生无忧。”
“贵人是谁?”林丞相问。
“贫道……贫道不知真名。只知姓陈,柳夫人称他‘陈公’。听口音是江南人,但在京城很有门路。柳夫人说,陈公与宫里有关系,能保贫道平安。”
陈家。又是陈家。
“继续说。”
道姑交代了如何在药方里做手脚,如何与柳氏里应外合,如何在苏夫人起疑时,用“此乃胎气不稳,需静养”的说辞安抚。最后,当苏夫人出现气血逆乱的症状时,她又“恰好”开了与红参相克的药。
“红参是柳夫人亲自送去的,”道姑说,“她说……说是娘家送的补品,一片孝心,苏夫人不好拒绝。”
林丞相的手握紧了椅子扶手,青筋暴起。
“先夫人去世前,”道姑顿了顿,“其实察觉到了。她最后一次见贫道时,拉着贫道的手说:‘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但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厅中一片死寂。
林映棠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原身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画面——病榻上的母亲,苍白的手紧紧抓着什么人的袖子,声音微弱却坚定:“棠儿……清远……他们还小……”
原来那不是梦。那是母亲用最后的气力,在为她的一双儿女求一条生路。
泪水无声滑落。
“贫道……贫道当时答应了。”道姑的声音低下去,“所以这些年,贫道再没对大小姐和二少爷下过手。直到……直到柳夫人又找上门。”
“荷花宴的落水,昨夜的刺杀,都是你安排的?”林丞相问。
“落水是柳夫人的主意,贫道只提供了让人暂时无力的药粉。昨夜……昨夜是柳夫人说,不能再留了。她说大小姐越来越精明,迟早会查到八年前的事。”
真相水落石出。
林丞相沉默了许久,久到厅里的烛火都燃尽了半截。他挥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道姑被押走前,忽然回头看向林映棠:“大小姐,你很像你母亲。但她太善,所以死了。你……要好自为之。”
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丞相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棠儿,”他声音沙哑,“为父……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
林映棠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父亲现在信了?”
“信了。”林丞相苦笑,“这些年,我总告诉自己,你母亲的死是命,是病。其实我知道不对,只是……不愿深想。朝堂之事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回家还要面对这些肮脏。”
这是实话,也是悲哀。
“那道姑说的‘陈公’,父亲知道是谁吗?”林映棠问。
林丞相神色凝重起来:“江南陈家,世代盐商,富可敌国。更重要的是,陈家家主的妹妹,是当今……周贵妃。”
周贵妃。那个入宫三年从贵人升至贵妃,无子却盛宠不衰的女人。
“柳氏娘家,与陈家是远亲。”林丞相继续道,“但我不明白,陈家……或者说周贵妃,为何要插手我相府内宅之事?”
林映棠想起原身记忆里,母亲苏氏的身世——苏家也是江南大族,虽不从商,但在文坛清流中颇有声望。苏氏嫁入相府,是典型的文臣联姻,巩固的是清流一脉的力量。
而周贵妃代表的,是江南商贾和新兴权贵的利益。
“母亲的存在,挡了某些人的路吗?”她轻声问。
林丞相一震,看向女儿的眼神复杂起来。这个曾经怯懦寡言的女儿,如今的目光锐利得让他心惊。
“棠儿,”他忽然道,“从今日起,你母亲的嫁妆,全部交还给你。府中中馈……暂时由你接管。”
这是巨大的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
林映棠没有推辞,只是福身:“女儿遵命。”
“还有,”林丞相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个动作生疏而笨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为父。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
这是迟来的父爱,但终究是来了。
林映棠鼻子一酸,却只是点头:“谢父亲。”
走出正厅时,天已大亮。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那些残花败叶在光下无所遁形。
春桃迎上来,眼圈红红的:“小姐……”
“都结束了。”林映棠轻声道,“至少,这一部分结束了。”
她望向佛堂的方向——柳氏将在那里度过余生。望向偏院——林映月将带着污名出嫁,最好的结局是远嫁他乡。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还有更大的谜团等待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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