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皇家围场,辰时末。
营地已初具规模。明黄色的龙纹主帐居中,左右分列皇子、宗室、勋贵、重臣的各色营帐,按品级和亲疏呈扇形展开。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马嘶声、人语声、号令声交织成一片。
相府的营帐安排在文臣区靠前的位置,紧邻太傅沈家的帐子。林映棠下马时,注意到这个安排——看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比她想象中更稳固。
“长姐。”林清远牵过马,压低声音,“方才入营时,我看见了陈家的车驾。”
林映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正在卸行李,仆从衣着统一,衣角处都绣着一个小小的“陈”字。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圆脸微须,笑容可掬,正与礼部官员寒暄。
陈文昌。江南陈家的家主,周贵妃的兄长。
“离他们远点。”林映棠收回视线,“春桃,收拾营帐。清远,你去父亲那边。”
她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娇笑:“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今日这身打扮,倒真像个武将家的小姐了。”
声音来自靖安侯府的赵四小姐,荷花宴上见过,是个尖酸刻薄的性子。她身边围着几个贵女,目光都落在林映棠身上——或者说,落在那匹白蹄乌上。
名驹配美人,本就惹眼。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近日风头正盛的相府嫡女。
林映棠转身,微笑:“赵小姐说笑了。秋猎场合,自当入乡随俗。”
“也是,”赵四小姐掩嘴,“听说林大小姐观音庵救人时,可是亲自动手接生的,想来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这话说得难听,暗指她不顾男女大防。周围几个贵女交换了眼神,有的鄙夷,有的好奇。
林映棠面不改色:“医者仁心,性命当前,礼数倒是其次。想来若是赵小姐在场,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轻轻一句,既守住了立场,又将了对方一军——你若是嘲笑我救人,岂不是说你漠视人命?
赵四小姐脸色一僵,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让开!快让开!”
一匹枣红马疯了似的冲进营地,马背上空无一人,缰绳拖在地上。马显然是受了惊,横冲直撞,踢翻了两处刚搭好的茶案,直朝着女眷区冲来!
惊呼声四起。贵女们花容失色,纷纷后退。仆从们想上前拦马,但那马速度太快,又受了惊,根本拦不住。
电光石火间,林映棠看清了那马冲来的方向——正对着沈家营帐前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孩子吓傻了,呆站在原地。
来不及多想。
她翻身上马——上的是自己的白蹄乌。一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冲出,抢在那疯马撞到孩子前,横插到两者之间!
“嘶——”
白蹄乌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竟硬生生挡住了疯马的冲势。两匹马撞在一起,林映棠只觉得胯下一震,险些摔下去。她死死抓住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腹。
疯马被阻,更加暴躁,调转方向就要朝她撞来!
“小姐!”春桃的尖叫被淹没在嘈杂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从斜刺里冲出。
那人甚至没骑马,只是几个纵跃就到了近前,伸手精准地抓住疯马的缰绳,用力一拽——
“吁!”
一声低喝,不是很大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疯马竟真的停了下来,虽然还在喷鼻甩头,但不再乱冲。
林映棠这才看清那人。
玄色劲装,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左颊有道浅疤,非但不显狰狞,反而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他一手控着疯马,另一手随意垂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四目相对。
林映棠心脏漏跳了一拍。不是为这人的容貌气度,而是为那双眼睛——锐利,深邃,像寒潭,又像鹰隼。只一眼,就好像能看透人心。
“摄政王!”有人惊呼。
萧珩。
林映棠翻身下马,福身行礼:“臣女林映棠,谢王爷援手。”
萧珩松开疯马的缰绳,自有护卫上前接管。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从发髻到骑装,再到她腰间那把不起眼的乌木鞘匕首。
“林相的女儿?”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
“马术不错。”萧珩说的是刚才她纵马拦截的动作,“但下次,先顾好自己。”
这话听着像责备,可林映棠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他在提醒她,刚才那样冲出去,太冒险。
“臣女明白。”她抬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但人命关天。”
萧珩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神色,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留步。”林映棠忽然开口。
萧珩停步,侧身看她。
“这马,”林映棠指了指那匹已经被制服的疯马,“不是普通的惊马。臣女方才瞥见,它的后臀上,有一道新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