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寅时三刻,天还黑着。
映棠院里却已灯火通明。春桃将最后一件披风叠好,塞进藤箱夹层,又检查了一遍银针、解毒丸、止血散——这些都是林映棠按医书上的方子自己配的,装在特制的小皮囊里。
“小姐,都齐了。”春桃合上箱盖,声音有些发颤。
林映棠站在镜前,正在束发。她没梳闺阁女子的繁复发髻,而是将长发全部拢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成简洁的高髻,额前不留一丝碎发。身上穿着新制的深青色骑装,窄袖束腰,下摆两侧开了尺许的衩,行动间隐约可见里衬的素白绸裤。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穿得如此利落。
镜中的人影,既像楚潇潇——那个在片场能穿着十公分高跟鞋狂奔的女明星,又像林映棠——那个本该困在深宅里的相府嫡女。两种身份在这一刻奇妙地融合,眼神清亮,脊背挺直。
“走吧。”她转身。
院子里,林清远已经等在门口。少年也换了身利落的衣裳,背着一个书箱——他以“为父亲打理文书”的名义随行,这是林映棠特意争取来的机会。
“长姐。”林清远迎上来,压低声音,“马已经备好了,是城外马场新到的河西马,温顺但脚力好。车夫是陈侍卫推荐的,叫刘三,祖上三代都是相府的车把式,可靠。”
林映棠点头:“父亲那边?”
“父亲寅时就上朝了,让福伯传话,说一切小心。”林清远顿了顿,“还有……二姐已经在二门等着了。”
林映月的随行,是林映棠用那个“凤命”的秘密换来的妥协。但她不后悔——有些信息,值得这个代价。
主仆三人穿过晨雾弥漫的庭院。相府还在沉睡,只有零星几处院落亮着灯。路过佛堂时,林映棠脚步未停,但眼角余光瞥见那扇紧闭的窗后,隐约有个人影。
柳氏在看着。
她知道。
走到二门时,林映月果然等在那里。她也穿了骑装,是鲜艳的桃红色,衬得脸色更加苍白。见到林映棠,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又强撑着挺直背脊。
“长姐。”声音干涩。
林映棠没应声,只是扫了她一眼,对守门的婆子道:“开门。”
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推开。
门外,天光初透。
三辆马车已在石狮子旁候着。打头的是林映棠的,青帷黑辕,挂着相府的徽记。中间那辆稍小,是林映月的。最后一辆载着行李和仆从。
更引人注目的是马车旁的四匹马——两匹温顺的枣红母马,是给林映棠和林映月准备的;一匹健壮的黑色公马,给林清远;还有一匹通体雪白、只有四蹄乌黑的骏马,马背上空着。
“那是……”林映棠看向林清远。
“摄政王府送来的。”林清远声音更低,“天没亮就送到了,说是……秋猎场地不平,这马稳当。”
白蹄乌。西域名驹,日行千里。摄政王萧珩居然送马给她?
林映棠走到那白马前。马儿温顺地低下头,喷了个响鼻。她伸手抚摸马颈,皮毛光滑如缎,肌肉结实有力。马鞍是上好的牛皮,蹬扣处刻着一个极小的“珩”字。
这是试探,还是示好?
“小姐,时辰不早了。”春桃小声提醒。
林映棠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让旁边的车夫都愣了愣。大家闺秀会骑马不稀奇,但上马姿态如此娴熟洒脱的,少见。
“出发。”
马蹄声踏破晨雾,车轮碾过青石板。相府的高墙朱门在身后渐行渐远,拐过街角时,林映棠回头看了一眼。
那座困了原身十六年、困了她大半年的深宅,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出庄严而压抑的轮廓。她知道,这一去,再回来时,一切都会不同。
京城刚刚苏醒。早点摊子升起炊烟,赶早市的百姓挑着担子匆匆走过,看见相府的车马仪仗,纷纷避让到路旁。
林映棠骑马走在最前,感受着久违的自由——不是坐在封闭的马车里,而是迎着风,看着真实的、烟火人间的京城。
这才是活着。
穿过两条街,她忽然勒住马。
前方茶馆“听澜”的招牌下,站着一个穿着青绿襦裙的女子。身姿清瘦,气质如竹,正是沈清漪。
“停车。”林映棠下马。
沈清漪迎上来,福身一礼:“冒昧在此等候,还望林小姐勿怪。”
“沈小姐有事?”林映棠还礼。
“确有一事相告。”沈清漪看了眼后面的车队,压低声音,“秋猎名单最终确定时,礼部原本划掉了林二小姐的名字。但内廷复核时……有人又添了上去。”
内廷。周贵妃。
“我知道了,多谢沈小姐。”林映棠真心道谢。沈清漪在翰林院当差,能接触到这些内部消息。
“还有,”沈清漪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是秋猎营地的大致布局,以及几位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背景。我……整理了一份。”
纸卷很轻,但林映棠知道这份人情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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