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京城,相府佛堂。
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佛前长明灯昏黄的光。柳氏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新换的佛珠,一遍,两遍,三遍……可无论怎么捻,心都是乱的。
外面隐约传来车马声、人语声——那是府中下人在搬运明日中元节祭祀用的东西。往年这时候,她该在前厅指挥安排,该检查祭品,该准备各院的节礼。可现在,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不,她还没输。
柳氏猛地睁开眼,盯着佛龛里那尊慈悲的菩萨像。菩萨垂着眼,嘴角含笑,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
“夫人。”周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压得极低。
柳氏没动:“说。”
“围场……有消息了。”周嬷嬷的声音发颤,“大小姐她……在围场出尽了风头,还、还得了摄政王青眼。二小姐……二小姐被看管起来了。”
佛珠线“啪”地断了。
檀木珠子滚了一地,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柳氏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着周嬷嬷那张惊慌的老脸:“月儿呢?她没按计划行事?”
“计划……失败了。”周嬷嬷快要哭出来,“大小姐早有防备,二小姐刚拿到香囊就被盯上了。现在一步都离不开相府的营帐,身边全是大小姐的人……”
香囊。那是她托陈家送进去的最后手段——里面装的不是离魂香,而是更厉害的东西。只要林映棠戴上一刻钟,就会心悸晕厥,在围场那种地方,随便一个“意外”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居然失败了。
“废物!”柳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全都是废物!”
“夫人息怒……”周嬷嬷跪在门外,“还有……还有一件事。”
“说!”
“老奴今早听说,大小姐离府前……把先夫人嫁妆库的钥匙,从福伯那里要走了。”
柳氏脑子里“嗡”的一声。
苏氏的嫁妆。那是她这些年最大的倚仗,也是最大的把柄。里面那些好东西,被她陆陆续续搬走了三成,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至少她以为天衣无缝。
可如果林映棠拿到了钥匙,如果她去清点……
“她带走了多少?”柳氏声音嘶哑。
“不是带走……”周嬷嬷的声音更低,“大小姐是……把东西都转移了。具体转移到哪儿,老奴打听不出来。福伯的嘴现在紧得很,他院里的人也都换了……”
转移了。在她眼皮底下,把苏氏的嫁妆全转移了。
柳氏扶着门框,手指抠进木头里,指甲劈了也感觉不到疼。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嫁进来时,第一次见到苏氏的那些嫁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从江南苏家千里迢迢运来,单是压箱底的银票就有十万两,更别提那些古董字画、珠宝首饰。
那时候她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下人们一箱一箱往里抬,阳光照在那些红绸包裹的箱笼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凭什么?凭什么苏氏生来就什么都有?家世、容貌、才情、丈夫的敬重,连嫁妆都丰厚得让人嫉妒。而她柳含霜,五品官家的女儿,嫁妆寒酸得连自己都脸红。
所以她不后悔。一点也不。
“夫人……”周嬷嬷还在外面小声唤着。
柳氏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背脊:“去,把库房的门砸开。”
周嬷嬷一愣:“夫人?”
“苏氏的嫁妆库,”柳氏一字一顿,“现在,立刻,去砸开。我要看看,那小贱人到底转移了多少。”
“可是老爷那边……”
“老爷在围场,三天后才回来。”柳氏冷笑,“等他回来,木已成舟。就说……就说库房遭了贼,我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要查看损失。”
这是破罐破摔了。周嬷嬷明白,但她不敢违逆。
半个时辰后,佛堂的门开了。
柳氏走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裳——深紫色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戴上了那套她最爱的赤金头面。她看着跪在院中的周嬷嬷和几个婆子,声音平静:“带路。”
库房在后院最深处,是一栋独立的青砖小楼。门上的铜锁果然被砸开了,歪歪斜斜地挂在门环上。
柳氏走进去。
库房里很暗,只有高处的小窗透进一点天光。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材和防虫草药的味道。她点燃手中的烛台,昏黄的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空的。
全是空的。
原本该堆满箱笼的库房,此刻空空荡荡。地上只有搬运留下的痕迹,和零星几件不值钱的杂物: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几卷褪色的帐幔,还有几个空荡荡的樟木箱子。
连博古架都被搬走了。
柳氏举着烛台,一步步往里走。脚步声在空荡的库房里回响,像踩在坟墓上。
她走到最深处,那里原本该放着苏氏的妆奁——紫檀木的,三尺见方,里面是苏氏最珍爱的首饰。可现在,那里只有一个空空的台子。
“怎么会……”她喃喃道,“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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