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课过后,林映棠没有立刻回厢房。
她独自走向庵后那片竹林深处。昨夜那两个不速之客虽然离开了,但他们留下的不安,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她需要静一静,想一想。
竹林很密,晨光从叶隙漏下,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秋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林映棠找了块平整的青石坐下,从怀中取出母亲的手札。
这本手札她已经翻过许多遍,每一页都几乎能背下来。可今天再看,却看出了些不同。
手札的前半部分,大多是闺阁琐事:某日赏花,某日作诗,某日收到父亲家书。字里行间,能看出一个江南才女的温婉和才情。但从某一页开始——大约是母亲嫁入相府第二年——笔调变了。
不再只是风花雪月,开始出现对朝政的思考,对时局的观察。有一页提到江南水患,母亲详细分析了灾情和赈灾措施的利弊,见解之深,完全不似深闺女子。还有一页提到盐政,说“盐铁之利,国之命脉,今为豪强所据,实乃大患”。
这些内容,原身看不懂,只觉得枯燥。但林映棠看得懂——这是一个有政治头脑、有忧国情怀的女子,被禁锢在后宅中,只能将所思所想付诸笔端。
翻到最后一页,那行关于《海棠春睡图》的备注旁,母亲还写了一行小字,墨迹极淡,几乎看不清:
“若棠儿他日得见此书,当知母心。画中非仅家事,更关国运。解画之法,在玉佩,亦在……心。”
心?
林映棠拿出玉佩,对着晨光细看。温润的白玉在光下几乎透明,里面似乎有极细的纹路,像是天然形成的絮状物,又像是……刻意雕琢的痕迹。
她忽然想起前世拍过的一部悬疑剧,里面有个情节:关键证据藏在水晶的折射光中。难道这玉佩……
“林小姐好雅兴。”
静安师太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林映棠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收起手札和玉佩,起身行礼:“师太。”
静安师太拄着竹杖走来,在另一块青石上坐下。她今日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头发用同色布巾包着,看起来比昨日更苍老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明锐利。
“林小姐在看先夫人的手札?”师太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
“是。”林映棠没有隐瞒,“女儿想多了解母亲一些。”
静安师太沉默片刻,缓缓道:“先夫人……是个奇女子。老尼这一生,见过的人不少,但像她那样的,不多。”
这话里有话。
林映棠在师太对面坐下:“师太认识我母亲?”
“见过几面。”静安师太望着竹林深处,“那年老尼还未出家,随师父云游至江南,在苏府挂单三月。先夫人那时还是苏小姐,常来听师父讲经。她聪慧,一点就透,师父常说,可惜生为女子,若为男儿,必是国之栋梁。”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提起母亲年少时的事。
“后来呢?”林映棠轻声问。
“后来老尼随师父离开江南,再听到先夫人的消息,就是她嫁入相府了。”静安师太顿了顿,“再后来……老尼出家,来了这观音庵。先夫人曾来过一次,那时她已经……病了很久。”
林映棠心脏一紧:“母亲来做什么?”
“捐了些香火钱,求了盏长明灯。”静安师太看着她,“还在庵中住了一夜。那晚,她与老尼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
静安师太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在指尖捻了捻:“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住两个人。一个是早夭的女儿,一个是你。”
林映棠眼眶一热。
“她说,她知道有人要害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要留下证据,留下线索,等有一天……等有人能替她讨回公道。”静安师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幅《海棠春睡图》,就是她留下的证据之一。”
“师太知道画里有什么?”
“不知道。”静安师太摇头,“但先夫人说,画里的秘密,只有两个人能解。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当年教她画那幅画的人。”
“教她画画的人?是谁?”
静安师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人如今……也在京城。但老尼不能说。先夫人交代过,除非你自己找到,否则不能告诉你。”
又是谜团。
林映棠深吸一口气:“那母亲……还说了什么?”
“她说,”静安师太的声音更低,“若你有一天走投无路,就来观音庵。这里有她留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护身符?不是玉佩,不是手札,而是这庵堂本身?
林映棠环顾四周。竹林幽静,庵堂古朴,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昨夜师太能逼退宫里来的探子,今日又说这里有母亲留下的护身符……
这观音庵,恐怕不简单。
“多谢师太告知。”她起身,深深一躬。
“不必谢。”静安师太也站起来,“老尼只是完成故人所托。林小姐,”她顿了顿,“前路凶险,你要小心。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映棠明白。”
目送师太离开竹林,林映棠重新坐下。阳光已经升高,竹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交错的纹路。
母亲布下了一个局。一个跨越八年、甚至更久的局。画是棋子,玉佩是棋子,观音庵是棋子,她……也是棋子。
但这一次,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要成为下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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