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前夜,又一场雨。
雨不大,却缠绵,从黄昏下到深夜,把京城浸得湿漉漉的。林映棠坐在“听澜轩”二楼的灯下,看窗外雨丝如帘,手边摊着那几页证据,还有一沓新写的戏本。
沈清漪推门进来时,肩上还带着水汽。她脱了斗篷,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路过稻香村,看见新出的桂花糕,想着你喜欢。”
油纸包打开,桂花香气混着米香,暖暖地散开。
林映棠拈起一块,咬了口,甜糯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刚拍完一部不被看好的戏,经纪人骂她浪费机会,投资人要撤资。那时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排练厅,吃着一盒冷掉的盒饭,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自己。
可第二天,戏照常拍。后来那部戏拿了奖,那些背弃她的人都回来了。
“沈姐姐,”她咽下桂花糕,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人为什么总想堵住别人的嘴?”
沈清漪正倒茶的手顿了顿:“因为怕听见真话。”
“真话就那么可怕?”
“对有些人来说,是的。”沈清漪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就像《木兰新编》里那些词——‘谁说女儿只绣户,亦可提剑守边疆’。这话戳破了一个谎言:女子只能待在闺阁里的谎言。而很多人,是靠这个谎言活着的。”
林映棠沉默片刻,将那些证据推到她面前:“徐家雇人闹事,买通文人写文章,联合戏园子打压我们——他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封一出戏?”
“不只为戏。”沈清漪看着那些名单,“他们在封一种可能。如果女子都像木兰一样,意识到自己不必困在绣户里,那徐家那样的门第,靠什么维持体面?靠的就是女子温顺、守礼、以夫为天。你让她们看见了另一种活法,就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她说得透彻,林映棠却觉得心头发寒。
原来一场戏,竟能牵动这么多。
“明日秋猎,”沈清漪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林映棠一怔:“可是……”
“没有可是。”沈清漪打断她,“翰林院那边,我已告了假。这场仗,我陪你打。”
她说得坚定,林映棠喉头微哽,半晌才道:“谢谢你,沈姐姐。”
“不必谢。”沈清漪端起茶盏,“映棠,你要记住——我们今日争的,不只是一出戏能不能演,而是女子有没有资格讲述自己的故事。这场仗若输了,往后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再有人敢排这样的戏。”
雨声渐密,敲在瓦上如鼓点。
两个女子在灯下对坐,茶香袅袅,却都有种即将上战场的肃然。
第二日,天竟放晴了。
秋阳明晃晃地照着西山猎场,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金光,晃人眼。猎场入口处,车马如龙,锦衣华服的宗室贵戚、朝臣家眷们陆续入场,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林映棠和沈清漪的马车到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两人都穿了素净——林映棠是月白箭袖骑装,沈清漪是青灰长衫配马面裙,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反倒显得格外扎眼。
“哟,这不是林姑娘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徐月娇从一辆翠盖马车上下来,今日她穿了身石榴红骑装,满头珠翠,阳光下几乎晃瞎人眼。她身后跟着几个贵女,都是那日在东宫雅集上见过的面孔。
“徐小姐。”林映棠微微颔首。
“林姑娘也来秋猎?”徐月娇上下打量她,“这身打扮倒是利落,只是……猎场可不是茶馆,刀箭无眼,姑娘可要小心些。”
话里的刺,明晃晃的。
沈清漪上前半步:“徐小姐费心了。映棠虽不会射箭,但至少懂得规矩——不该碰的不碰,不该说的不说。”
这话意有所指,徐月娇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猎场深处驰来,为首的正是一身玄色骑装的萧珩。他未着蟒袍,只束了发冠,策马而来时,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经过她们面前时,他勒马停下,目光扫过林映棠,却对徐月娇开口:“徐小姐,令尊徐阁老近日可好?”
徐月娇忙行礼:“多谢王爷关怀,祖父安好。”
“那就好。”萧珩语气淡淡,“前日听说,徐阁老为了一出戏大动肝火,本王还担心他身体。如今看来,阁老精神矍铄,还有心力管这些闲事。”
这话说得轻飘飘,徐月娇的脸却瞬间白了。
周围众人神色各异,有的低头窃笑,有的装作没听见。谁不知道徐阁老为《木兰新编》大动干戈的事?萧珩这是当众打脸了。
“王爷说笑了……”徐月娇勉强挤出笑容,“祖父只是……”
“只是什么?”萧珩打断她,目光终于落到林映棠身上,“林姑娘,你的戏本王看了,不错。巾帼不让须眉,这道理,有些人该好好学学。”
他说完,一夹马腹,径自驰去,留下徐月娇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
林映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这是萧珩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为她撑腰,虽然方式隐晦,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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