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是宫里的太监送来的，烫金，描着凤穿牡丹的纹样，落款处一个端丽的“周”字。送帖的太监白面无须，声音尖细却客气：“贵妃娘娘听闻林姑娘才名，又知姑娘办了学堂，心甚喜之。特设秋菊宴，请姑娘进宫一叙。”
话说得客气，却不容拒绝。
林映棠接过帖子，指尖触到那繁复的花纹，心头微沉。周贵妃——那个与前世仇敌有着诡异相似的女人，那个在荣国公府赏菊宴上眼神如毒的女人，终于要正式见面了。
帖子上的时间是三日后，地点是毓秀宫。
这三日，林映棠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她让沈清漪查了周贵妃的所有资料——从入宫到封妃，从家世到喜好。沈清漪从翰林院带回来厚厚一摞卷宗，有些甚至是前朝的记录。
“周贵妃是弘安十四年入宫的，那时她十七岁。”沈清漪指着卷宗上的记录，“武将之女，父亲是镇守南疆的副将。入宫三年，从贵人升到贵妃，无子却盛宠不衰，这在宫中是独一份。”
林映棠翻看着那些记录，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周贵妃的晋升速度太快，快得不合常理。而且卷宗里记载的几件事——比如她入宫第二年就“偶然”救了落水的太后，第三年“碰巧”识破了针对皇后的巫蛊案——都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感觉。
“还有更蹊跷的。”沈清漪抽出另一份卷宗，“周贵妃入宫前的记录，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她是周副将的嫡女，从小在南疆长大，十六岁才回京。可南疆那边……我托人查了，周副将确实有个女儿，但那个女儿十岁时就病死了。”
林映棠猛地抬眼：“那现在的周贵妃……”
“不知是谁。”沈清漪压低声音，“但能瞒过宫中选秀的查验，顶替武将之女入宫，这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第二件事，林映棠去了王府。
萧珩正在书房处理公文，见她来，放下笔：“为了贵妃宴？”
“是。”林映棠在他对面坐下，“王爷对周贵妃知道多少？”
萧珩沉默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密报：“你自己看。”
密报很厚，记录的是周贵妃入宫后的所有行踪——与哪些宫人来往密切，何时见过什么人，甚至包括她宫中的用度开销。其中几条用朱笔圈出：弘安十五年三月，周贵妃宫中一名宫女“失足落井”；同年七月，一名太监“突发急病暴毙”；十六年正月，又一名女官“自缢身亡”。
都是周贵妃得宠后发生的事。
“这些人的死，都与周贵妃有关？”林映棠问。
“没有证据。”萧珩淡淡道，“但时间太巧了。而且这些人，都曾与周贵妃有过矛盾，或者……知道她一些秘密。”
他顿了顿，看着林映棠：“周贵妃这个人，很危险。她表面温婉，实则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她似乎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
“比如？”
“比如先帝的一些隐秘，比如朝中一些大臣的把柄，甚至……”萧珩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比如本王的一些事。”
林映棠心头一凛。
“所以这次宴会，你要小心。”萧珩起身，走到窗边，“周贵妃不会无缘无故请你。她要么想拉拢你，要么想试探你，要么……想除掉你。”
“王爷觉得是哪一种？”
“都有可能。”萧珩转身，“但你也不必太怕。宫中耳目众多，她不敢明着动手。你只要记住三点：第一，不要单独行动；第二，不要吃宫中的东西；第三，若遇刁难，以退为进，不要硬碰硬。”
他走回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毒丸，孙大夫配的，能解常见的毒。若不得已要吃东西，先服一粒。”
林映棠接过瓷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谢谢王爷。”
“还有这个。”萧珩又递给她一枚玉簪，“簪子是空心的，里面藏着迷药。危急时，拔开簪头，药粉撒出，能让人暂时昏厥。”
他将簪子插在她发间，动作很轻：“记住，安全第一。”
第三件事，林映棠回了趟学堂。
她给孩子们放了三日假，让春桃照看着阿草，又托王掌柜留意学堂周围的动静。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开始准备进宫的事。
进宫那日，秋阳灿烂。
林映棠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裙，料子是普通的绸缎，样式简洁，发间只簪了萧珩给的那支玉簪和一支素银步摇。她刻意低调，不想在宴会上惹眼。
马车到宫门外停下，换乘软轿。轿子晃晃悠悠穿过重重宫门，朱墙黄瓦，飞檐斗拱，一派皇家气象。林映棠掀起轿帘一角，看着外面肃立的侍卫、垂首疾走的宫女太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这就是皇宫，天底下最尊贵也最危险的地方。
轿子在毓秀宫前停下。早有宫女等在门口，引着她进去。毓秀宫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华丽。院里种满了菊花，各色品种争奇斗艳，香气袭人。正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林映棠一进去，就感觉到数道目光投来——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她目不斜视，跟着宫女走到自己的位置，在末席。
刚坐下，就听见旁边两位夫人在低声议论：
“那就是林映棠？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开了个学堂，专教些贫家女子识字，真是荒唐。”
“贵妃娘娘怎么会请她来？”
正说着，殿内忽然一静。
周贵妃来了。
她穿着一身正红宫装，金线绣着大朵牡丹，满头珠翠，步履从容。妆容精致，眉眼艳丽得近乎妖冶，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血，像火。
林映棠垂下眼，心头却是一震。
这个眼神……太像了。
像前世那个在庆功宴上，笑着对她举杯说“恭喜”，转身就让人放出黑料的制片人。像那个表面和她情同姐妹，背地里却把她隐私卖给媒体的“闺蜜”。
那种表面温婉，眼底却冰冷如刀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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