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春桃送来了午饭——杂粮饭，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一碗蛋花汤。对林映棠来说很普通，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她们吃得很慢，很珍惜，连一粒米都不剩。
饭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林映棠原本让她们在院子里玩，可孩子们却自发地拿出本子，互相教认字——大丫教二丫，秀儿教另一个叫小莲的女孩，阿草虽然最小，却记得最牢，能指出别人写错的地方。
林映棠站在廊下看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识字，更是一种觉醒——当她们开始互相帮助，开始主动学习，就开始摆脱那种被动接受命运的状态。
未时，沈清漪来了。
她带来了几本启蒙书，都是她亲自抄的，字迹工整清晰。看见孩子们在互相教习，她愣了愣，随即笑了。
“你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她对林映棠说。
“只是开始。”林映棠看着她带来的书，“这些……太贵重了。”
“书就是给人看的。”沈清漪将书递给孩子们，“好好学，将来你们也能写出这样的字。”
孩子们接过书，小心翼翼摸着封面，眼中闪着光。
沈清漪待了半个时辰，看林映棠教孩子们算数——不是复杂的算术，而是最实用的：一斤米多少钱，半斤油多少钱，买两样一共多少钱，该找回多少钱。
她教得很耐心，用铜钱当教具，让孩子们实际操练。大丫学得最快，已经能算简单的账了。
“你教得很好。”沈清漪轻声说。
“不是我教得好，是她们学得好。”林映棠看着那些专注的小脸，“她们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个机会。”
申时末，放学了。
孩子们收拾好东西，排着队向林映棠行礼——是她教的，不是跪拜，而是鞠躬。她说，师生之间，尊重就好，不必卑微。
林映棠一一送她们到门口，叮嘱路上小心。阿草留到最后，她是“雇工”，要留下来打扫。
“先生，”等其他人都走了，阿草小声问，“我今晚……能睡在学堂吗？”
林映棠一怔：“你娘……”
“我娘拿了银子，去赌坊了。”阿草低头，“她赢了就喝酒，输了就打我。我……我不敢回去。”
林映棠心头一酸。她蹲下身，看着阿草：“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后院有间小屋子，收拾出来给你住。不过……”
她认真道：“住在这里，就要守规矩——每日按时起床，打扫学堂，认真读书，不能偷懒。能做到吗？”
阿草眼睛亮了，用力点头：“能！我能！”
春桃带着阿草去收拾房间了。林映棠站在学堂门口，看着暮色渐起，看着巷子里渐次亮起的灯火。
她知道，收留阿草会惹来麻烦——那个赌徒娘随时可能找上门，街坊邻居也会说闲话，甚至可能有人会说她“拐带孩童”。
但她不后悔。
如果连眼前这个孩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改变世道？
“姑娘，”王掌柜从茶馆那边过来，神色有些凝重，“方才有人来打听学堂的事。”
“谁？”
“面生，但看着不像普通人。”王掌柜压低声音，“问得很细——有多少孩子，都是什么出身，谁在教，教什么。我搪塞过去了，但那人说……明日还会来。”
林映棠心一沉。
来得真快。
“知道了。”她点头，“明日若再来，就说学堂是我开的私塾，只教几个亲戚家的孩子，不对外招生。”
“是。”
王掌柜走了。林映棠关上学堂的门，上了闩。
院子里，阿草正帮春桃晾衣服，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忙忙碌碌。见林映棠看过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林映棠也笑了。
她想，或许改变就是从这些细微处开始的——救一个孩子，教十个女孩识字，让她们知道自己是“人”，有尊严，有权利，有未来。
至于那些打探的人，那些可能的麻烦……
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萧珩说三日后带她去个地方，她等着。
沈清漪送来书，帮她编教材，她记着。
这些孩子努力学习，想要改变命运，她看着。
前路或许艰难，但至少此刻，这间小小的学堂里，亮着灯，坐着十个渴望知识的女孩。
这就够了。
秋风起，吹动门楣上的匾额。
“文华启智”四个字，在暮色中，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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