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第二日,问题就来了。
阿草没来。
林映棠等到辰时末,其他九个孩子都到了,独缺那个最瘦小、眼睛最亮的姑娘。她让春桃看着学堂,自己带着秀儿出了门——秀儿和阿草住同一条巷子,知道她家在哪。
巷子在城西最偏僻处,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路面坑洼积着前夜的雨水,泛着浑浊的光。秀儿领着林映棠走到最里头一间,门虚掩着,里头传来妇人的骂声。
“……读什么书!能当饭吃吗?隔壁王婆子说了,东街李老爷家要买个丫头,五两银子!五两啊!够咱们吃半年了!”
“娘,我想读书……”是阿草细弱的声音。
“读书读傻了!人家林姑娘给你什么好处了?啊?能给你五两银子吗?”
林映棠推门进去。
屋里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光。阿草缩在墙角,她娘正叉着腰骂,见林映棠进来,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哎哟,林姑娘怎么来了?”
“阿草今日没去学堂,我来看看。”林映棠走过去,蹲下身看阿草,“怎么了?”
阿草抬头,脸上有泪痕,左颊还有个红红的掌印。
林映棠心一沉,转头看向妇人:“您打她了?”
妇人讪笑:“这死丫头不听话,我轻轻拍了一下……”
“轻轻拍一下会留掌印?”林映棠站起身,声音冷了下来,“大娘,我昨日说过,孩子既然来读书,就要每日都到。您收了我的钱,也答应了。”
“那是昨天!”妇人梗着脖子,“今天王婆子来说,李老爷家出五两银子买丫头,这么好的事,我哪能错过?林姑娘,您也别怪我,我们穷人家,吃饭要紧。”
阿草扑过来抱住林映棠的腿:“先生,我不去……李老爷打死了两个丫头了,我不去……”
林映棠握紧她的手,看向妇人:“李老爷出五两,我出六两。但不是买阿草,是雇她——雇她每日上午来学堂帮我打扫、整理书籍,下午跟其他孩子一起读书。工钱按月结,如何?”
妇人眼睛瞪圆了:“六、六两?您……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林映棠从荷包里取出六两碎银,“这是第一个月的工钱。但有个条件——阿草的卖身契,您得给我。”
妇人盯着那银子,咽了口唾沫,犹豫片刻,一咬牙:“成!”
她从破旧的箱子里翻出一张发黄的纸,是阿草的卖身契。林映棠接过,仔细看了看,然后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当着阿草的面,点燃了那张纸。
火舌舔过纸面,化为灰烬。
阿草呆呆地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从今天起,你是自由身了。”林映棠擦去她的眼泪,“但自由不是白来的,你得用劳动换——在学堂帮忙,好好读书,将来靠自己本事吃饭。能做到吗?”
阿草用力点头,哭得说不出话。
妇人揣着银子欢天喜地走了,连看都没再看女儿一眼。
林映棠牵着阿草和秀儿往回走。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照在三个人的身上。阿草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先生,”秀儿小声问,“您为什么对阿草这么好?”
“因为她是人。”林映棠低头看着两个女孩,“你们都是。是人,就不该被买卖,不该被轻贱。”
回到学堂时,其他孩子正等着。大丫带着妹妹二丫在扫地,另外几个女孩在擦桌子,虽然动作生疏,但都很认真。见林映棠回来,都围了上来。
“先生,阿草怎么了?”
“没事了。”林映棠拍拍阿草的肩,“去洗把脸,准备上课。”
这一日的课,林映棠没按原计划教识字,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孩子们中间,让她们也围坐成一圈。
“今天,我们先不读书。”她说,“我们来聊聊,你们为什么想来学堂。”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无措。
秀儿第一个举手:“我……我不想被我娘卖掉。”
大丫接着说:“我想学会算数,将来帮我爹记账。他总被人骗,少算钱。”
二丫小声说:“我想识字,能看懂路牌,就不会迷路了。”
其他孩子也慢慢开口——有的想看懂药方,因为娘生病时看不懂大夫开的方子;有的想学会写信,因为爹在外做工,几年没消息了;有的单纯觉得,识字的人看起来很厉害。
阿草最后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想……像先生一样。”
林映棠眼眶发热。这些愿望很小,很实际,却承载着这些女孩全部的希望。
“好。”她站起身,走到黑板前,“那我们就从最实用的开始学。”
她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米、面、油、盐、布。
“这些是你们日常要用的东西。学会了这些字,去集市买东西,就不会被骗。”她一个一个教读音、笔划,然后让每个孩子在本子上写。
写错了没关系,擦掉重来;握笔姿势不对,她手把手纠正;有人手抖,她轻声鼓励。课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有孩子小声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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