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降临时,沈清漪来了。她今日在翰林院当值,脸色却比林映棠还难看。
“出事了。”她一进门就说,“太子今日在朝会上,提议清查京城所有民间学堂、戏班、说书场,说是要‘整饬风化,肃清流毒’。”
林映棠心一沉:“具体怎么说?”
“折子上说,近来京城风气败坏,皆因‘三教九流以奇谈怪论蛊惑民心’。特别是某些‘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者,更应严查。”沈清漪声音发颤,“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知道指的是你。”
“折子通过了吗?”
“暂时压下了。”沈清漪道,“几位老臣反对,说民间教化也是教化,不能一概而论。但太子态度坚决,恐怕……撑不了多久。”
林映棠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终于出手了。”
“你还笑?”沈清漪急道,“若真查起来,你的学堂、戏班,一个都保不住!那些孩子怎么办?那些姑娘怎么办?”
“我知道。”林映棠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沈姐姐,别急。太子要查,就让他查。但我也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舆论。”林映棠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太子可以动用权力,但我可以动用民心。沈姐姐,你帮我做件事——”
她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沓纸,上面是她这些日子写的文章,标题是《女子识字的好处》《木兰从军的启示》《谢氏守城的忠义》。文章写得浅白,却句句在理。
“把这些文章,想办法散出去。不用署名,就说是‘市井闲谈’。让说书人去说,让戏班去演,让茶馆里的客人去议论。”林映棠说,“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女子识字不是坏事,木兰从军不是荒唐,谢氏守城不是僭越。我要让太子的‘整饬风化’,变成‘压制民意’。”
沈清漪眼睛亮了:“好计!但……会不会太冒险?”
“已经冒险了,就不怕更险。”林映棠看向窗外夜色,“沈姐姐,这场仗我们躲不过,只能打。而且,要打赢。”
沈清漪重重点头,收起那些文章:“我这就去办。”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映棠,你自己小心。太子既然出手,就不会只这一招。”
“我知道。”
沈清漪走了。林映棠独自坐在雅间里,烛火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她知道沈清漪说得对。太子不会只出一招。清查学堂只是开始,接下来可能还有更多手段——查封、抓人、甚至……灭口。
但她不能怕。
因为她身后,不只是她自己。
夜深时,她去了后院。孩子们已经睡了,挤在两间厢房里,阿草睡在最外面,怀里还抱着那本《女子蒙学》。林映棠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
然后她去了戏班那边。姑娘们还在排演,为了不吵到孩子们,她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动作却一丝不苟。阿箬看见她,停下练习:“姑娘,您怎么还没睡?”
“来看看你们。”林映棠走到她面前,“阿箬,如果有一天,戏班开不下去了,你们怎么办?”
阿箬一愣,随即笑了:“姑娘说什么呢?戏班怎么会开不下去?就算真的……真的开不下去了,我们就去别处唱。天下这么大,总有能唱戏的地方。”
其他姑娘也围过来,七嘴八舌:
“是啊姑娘,我们不怕!”
“就算不能唱戏,我们还能做别的。您教我们识字,教我们算数,我们饿不死。”
“对!我们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林映棠眼眶发热。这些姑娘,这些孩子,就是她的底气,她的力量。
“好。”她点头,“那我们就一起,把这场仗打下去。”
回到房间时,已是子时。林映棠却毫无睡意,她点了灯,铺开纸笔,开始写新的戏本。不是《木兰新编》,也不是《谢氏守城录》,而是一个全新的故事——《文姬归汉》。
写蔡文姬被掳匈奴十二载,却始终不忘故国;写她凭借才华和智慧,在异族中生存;写她最终归汉,将所学所感传给后人。
她要借这个故事告诉所有人——女子有才不是罪,女子有智不是过。相反,才华和智慧,是女子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写到“文姬抚琴,胡儿落泪”那段时,窗外传来更鼓声。
三更天了。
林映棠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烛火将尽,她添了根新烛,继续写。
这一夜,“听澜轩”的灯火,亮到天明。
而京城另一端的东宫,太子的书房里,也亮着灯。
太子看着案上那封弹劾“民间乱象”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映棠……”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你以为有萧珩护着,就能高枕无忧?笑话。”
他提笔,在奏折上批了两个字:
“准奏。”
秋夜深沉,风雨欲来。
而这场关乎女子命运、关乎教育权利、关乎权力更迭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帷幕。
林映棠知道,从今往后,她的每一步,都会更难。
但她不会退。
因为她无路可退。
只能向前,一直向前。
直到这世间的女子,都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说出那句:
“我是人,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这条路很长,很难。
但她会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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