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封学堂的第五日，夜雨又来了。
雨从黄昏开始下，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到戌时已成了瓢泼。豆大的雨点砸在瓦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京城都洗刷一遍。“听澜轩”早早关了门，王掌柜带着伙计们盘点存货，春桃在后院照看戏班的姑娘们——她们现在都住在茶馆里，白日练功，夜里挤在几间厢房中。
林映棠独自坐在二楼雅间，对着一盏孤灯看账。账本摊在桌上，字迹密密麻麻，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情景——顺天府的人又来了一趟，说是“复查”，实则搜查。把戏班的戏箱翻了个底朝天，连她卧房的箱笼都没放过。
他们在找什么？萧珩的信？周贵妃的证据？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惨白。紧接着雷声滚滚，像天公的怒吼。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林映棠心一紧，手按上腰间——那里别着萧珩给的匕首。脚步声很稳，不像是歹人，但也绝不是春桃或王掌柜。
门被推开了。
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门口，肩头还滴着水，大氅的下摆湿透了，紧贴在靴面上。是萧珩。
林映棠怔住：“王爷……您怎么……”
“提前回来了。”萧珩摘下湿透的斗篷，随手挂在门边，“江南的事查得差不多，听说京城这边出事，就赶回来了。”
他走到茶案前，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烛光下，他的脸比走时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连日赶路没休息好。
“王爷何时到的？”
“方才。”萧珩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顺天府的人今天来了？”
“来了，搜了一遍，没找到什么。”林映棠看着他，“王爷一路辛苦，可要先歇歇？”
“不急。”萧珩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推到她面前，“路过扬州时买的，桂花糕，你喜欢的。”
油纸包还带着他的体温。林映棠打开，桂花香气混着米香散开，在雨夜中格外温暖。她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糯在口中化开。
“王爷……”她声音有些哑，“江南那边……”
“查清了。”萧珩看着她，眼神复杂，“周贵妃确实不是周家女。她的真实身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弘安十三年，南疆有一支商队在边境失踪。商队共有十七人，其中有个女子，是商队东家的女儿，名叫林晓。商队遇袭后，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林晓失踪。周副将剿匪时，在一处山寨里找到了她——那时她已经成了山贼的‘军师’。”
林映棠心头一跳：“山贼的军师？”
“对。”萧珩点头，“那些山贼原本只是乌合之众，可自从林晓去了之后，他们变得训练有素，甚至懂得排兵布阵。周副将费了很大力气才剿灭他们，抓住林晓时，她说自己是被迫的，愿意戴罪立功。”
“周副将信了？”
“信了，也不得不信。”萧珩道，“林晓确实有才——她懂兵法，懂算术，懂番邦语，甚至懂医术。周副将当时正需要一个有才华的女儿入宫，为自己在朝中铺路。林晓的出现，简直是天赐良机。”
林映棠沉默。一个穿越者，落入山贼之手，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军师。被俘后，又能抓住机会，顶替他人身份入宫，一路爬到贵妃之位……
这个林晓，不简单。
“还有更蹊跷的。”萧珩继续道，“我查了那个失踪商队的底细——东家姓徐，是徐阁老的一个远房亲戚。”
徐家。
又是徐家。
“所以周贵妃和徐家，早就认识？”林映棠问。
“可能不止认识。”萧珩眼神锐利，“我怀疑，周贵妃入宫，徐家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一个在宫里，一个在朝中，里应外合，图谋的恐怕不止是富贵。”
窗外雷声又起，雨声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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