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澜茶馆时，已是日影西斜。
二楼雅间里，一个玄色身影临窗而立，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正是萧珩。
“王爷怎么来了？”林映棠有些意外。
“来恭喜你。”萧珩打量着她，目光深邃，“宫中赏赐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传遍了朝堂，你现在是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女子了。”
“王爷是来提醒我树大招风的？”林映棠斟了杯茶推过去。
萧珩接过，指尖无意触到她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顿。
“齐国公今日在朝上脸色铁青。”萧珩收回手，语气平静，“太子倒是替你说了几句话，说他读了你策论的全文，认为‘见解独到，实乃女中诸葛’。”
这话说得巧妙——既是夸奖，又将林映棠与“女诸葛”这种易惹忌惮的名号挂钩。
林映棠蹙眉：“太子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所以皇后才会召见你。”萧珩抿了口茶，“三日后入宫，我无法陪你。但有几件事你必须知道：皇后与齐国公夫人是表姐妹；贵妃近日抱病，不会出席；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姓刘，是保守派老臣之女，极重礼教。”
句句都是关键信息。林映棠郑重行礼：“多谢王爷提点。”
“不必谢我。”萧珩望向窗外渐起的暮色，“你既选了这条路，我便陪你走下去。只是……”他转过头，目光如深潭，“林映棠，皇宫比相府凶险百倍，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准备好了吗？”
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林映棠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想起前世站在颁奖典礼舞台中央的那一刻——万千目光聚焦，掌声如雷，而她知道，台下有多少人盼着她摔下来。
“我从来就没有退路。”她轻声说，唇角扬起一抹萧珩熟悉的、带着锋芒的笑，“既然要登高，就不怕跌重。”
萧珩凝视她良久，终于也笑了：“好。”
他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紫铜令牌，放在桌上：“宫中有事，可凭此令牌到玄武门找当值的陈统领，他是我的人。”
令牌触手微凉，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林映棠握紧它，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萧珩离去后，她独自在雅间坐了很久。窗外华灯初上，茶馆大堂的说书人正在讲今日圣旨赐匾的传奇，听客们唏嘘赞叹，却无人知道这场荣耀背后交织的权谋与凶险。
春桃轻手轻脚进来掌灯时，看见自家姑娘正展开那卷御笔题字。
“润物无声”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在烛光下泛着金晖。
“姑娘，这匾额咱们挂哪儿？”春桃问。
林映棠指尖拂过墨迹，缓缓道：“挂在文华蒙学正堂最显眼处。告诉所有学生和先生——从今日起，我们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看着。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她的目光越过匾额，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
皇宫的方向，灯火如星河璀璨。
那里有赏识她的帝王，有意图难测的皇后，有尚未谋面的妃嫔，有无数明枪暗箭，也有她必须走下去的路。
御赐匾额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但她林映棠既然接下了，就要让这块匾，成为真正能庇护天下寒门女子的盾，而非装饰门面的摆设。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案上未写完的蒙学章程。纸页哗啦作响，如同命运翻篇的声音。
三日后，宫门深似海。
而她，已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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