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
送走沈清漪,日头已偏西。春桃指挥着仆役收拾残局,王掌柜则捧着礼单来报——今日收到的贺礼堆了半间厢房。
“东家,齐国公府也送了礼。”王掌柜压低声音,“一套文房四宝,看着贵重,但……”
“但什么?”
“礼盒底层,压着一本《女诫》。”
林映棠翻开那套镶金边的砚台,果然见到那本崭新的《女诫》。书页间夹着一张素笺,无落款,只写着一行字:“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合上书,面色平静:“登记在册,与其他贺礼一并收好。”
“这明显是羞辱……”
“不,是提醒。”林映棠望向门外,“提醒我,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文华蒙学能撑多久。”
夜幕降临时,最后一批贺客也离开了。林映棠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门楣上那块御匾。月光洒在黑漆底上,“润物无声”四字泛着幽光。
春桃提着灯笼寻来:“姑娘,该回去了。今日累了一天……”
“春桃,你说这匾,能护住这院子多久?”林映棠忽然问。
小丫鬟愣了愣:“既是御赐,自然能护一辈子……”
“御赐的东西,也能收回。”林映棠转身,眸光在月色下清亮如刃,“今日的荣耀,他日就可能成为罪证。若有一日,蒙学中出了什么事,或是我犯了什么错,这块匾第一个会被摘下来。”
春桃打了个寒颤:“姑娘别吓我……”
“不是吓你,是清醒。”林映棠接过灯笼,指尖拂过廊下新挂的铜铃,“所以文华蒙学必须干干净净,每一分束修都要有账可查,每一个学生都要品学兼优,每一句教习都要合乎礼法——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她走回正堂,十张崭新的书案整齐排列。明日,这里就会坐满学生,朗朗读书声将第一次响起。
从怀中取出沈清漪赠的那卷手稿,林映棠在首页提笔添上一行字:
“女子读书,不为取悦他人,只为明心见性,自立于世。”
墨迹未干,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推开后窗,萧珩一袭玄衣立在夜色中,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
“王爷怎么走窗子了?”林映棠失笑。
“前门太过招摇。”萧珩将灯递给她,目光扫过空荡的学舍,“今日裴祭酒回宫后,在陛下面前赞了你一句‘胸有丘壑’。”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也是坏事。”萧珩倚着窗棂,“陛下如今对你印象极佳,但储秀宫那边——贵妃病中听闻你获赐匾额,摔了一套汝窑茶具。”
林映棠皱眉:“我与贵妃素无交集……”
“齐国公夫人昨日入宫探病。”萧珩点到为止,“另外,三日后入宫觐见皇后,太子妃也会在场。”
层层关系网如蛛丝般展开。林映棠沉默片刻,忽然问:“王爷今日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萧珩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钥匙:“文华蒙学后巷第三间宅子,我已买下。内有密道通此院,若有变故,可从此处撤离。”
林映棠怔住了。
“不必谢。”萧珩转身欲走,又顿住,“林映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但既然选了,就走到头——让这块匾,真能护住你想护的人。”
玄色身影融入夜色,如一滴墨渍入水,了无痕迹。
林映棠握紧那枚尚有体温的铜钥匙,良久,吹熄了手中的琉璃灯。
月光如水,倾泻在“润物无声”的御匾上。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而文华蒙学与它的创办者,已在这京城的棋局上,落下了一枚再也无法撤回的棋子。
匾额高悬,既是荣耀,亦是枷锁。
而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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